第四章 饭桌上的“战场”与银发指挥官

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叮当声刚落下，小一班的饭堂突然炸开了锅。炖南瓜的甜香混着米汤的热气还在蒸腾，却被此起彼伏的哭嚎撕成碎片。林溪刚舀起一勺蛋羹，就看见靠窗的小宝把碗往桌上一推，南瓜块滚落在蓝白格子桌布上，像打翻的调色盘。 “我要奶奶喂！”穿背带裤的丫丫把勺子砸在地上，哭腔里裹着没咽下去的米饭粒。苏晴蹲在她面前，围裙上还沾着刚才擦桌子的酱汁，手里的湿巾刚碰到孩子下巴，对方就扭头躲开，鼻涕泡挂在鼻尖晃悠。“乖乖，吃完就给奶奶打电话好不好？”闺蜜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发间的雏菊发卡却因急促的动作歪到了耳后。 最棘手的是三连座的“哭包组合”。左边的壮壮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哽咽；中间的念念揪着林溪的围裙角，口水混着米粒滴在她工装上；右边的豆豆干脆趴在桌上，哭嚎声震得不锈钢餐盘嗡嗡作响。王秀莲端着餐盘走过来时，银发在顶灯下发亮，她手腕轻转，用勺子刮下念念嘴角的饭粒，另一只手己抽出纸巾按在壮壮泛红的眼尾。 “别急，”老教师的声音像块温玉，“先喂豆豆吃口西兰花——对，就这样用勺子压成泥。”林溪这才发现，王秀莲的围裙口袋里鼓鼓囊囊，左边装着湿巾，右边塞着叠成小方块的卡通手帕，此刻正抽出一块印着小熊的，擦去豆豆下巴的汤汁。更神奇的是，她左手抱一个，右膝抵着一个，膝盖上还放着第三个孩子的餐盘，勺柄在指缝间灵活翻转，竟没洒出一滴汤。 “小林，你收桌子，晓棠去拿吹风机，”王秀莲头也不抬地指挥，眼睛却盯着念念快要翻倒的碗，“苏晴，把洒汤的孩子带到盥洗室，注意地滑。”话音未落，隔壁班的赵晓棠正带着一队孩子路过，荧光绿发带在门口晃了晃：“需要支援吗？我们班己经散步完啦！”她怀里抱着个打盹的小女孩，发梢还沾着户外捡的蒲公英。 林溪弯腰收拾地上的饭粒时，看见王秀莲的帆布鞋上沾着南瓜渍，却依然站得笔挺。老教师用勺子轻敲餐盘边缘，像敲着节奏鼓：“吃完的小朋友看这里，王老师要变魔术咯！”她从围裙口袋掏出颗彩虹糖，在三个孩子眼前晃了晃，哭声竟奇迹般地弱了下去。阳光透过窗户，把她银白的发丝照成透明的金线，落在满地狼藉的饭粒上，像撒了一把碎钻。 当林溪拖着垃圾桶走出饭堂时，正看见赵晓棠蹲在走廊给孩子吹湿掉的裤脚，吹风机的热风把墙绘上的向日葵烘得发亮。苏晴从盥洗室出来，手里拎着团湿哒哒的围兜，发间的雏菊发卡彻底歪到了后脑勺。远处传来王秀莲哼着的摇篮曲，混着餐盘归置的叮当声，在午后的走廊里织成张温柔的网。 林溪低头看自己沾满饭渍的手，突然想起开园前清理废墟时磨出的茧子。原来比野草更难拔除的是孩子们的分离焦虑，比油漆更难清洗的是饭桌上的眼泪鼻涕，但当王秀莲把彩虹糖塞进她掌心时，那些黏腻的、混乱的、手忙脚乱的瞬间，忽然都成了沾着饭香的勋章——就像此刻落在瓷砖上的阳光，正把每粒残留的饭粒照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