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苏晚的公寓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客厅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将更多空间留给浓重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甜香,若有似无,像某种热带腐烂的花果,又带着一丝冰冷的金属气息,掩盖了所有生活气息。
苏晚坐在阴影中的单人沙发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她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长裙,衬得皮肤愈发苍白透明,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她面前的小圆几上,摆着两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旁边是一瓶开启的红酒,深红的液体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液。
她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棕色玻璃滴瓶,瓶口细长。她的动作极轻、极稳,小心翼翼地倾斜瓶身,一滴无色无味的液体悄无声息地落入其中一只高脚杯的红酒里,瞬间消融无踪,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做完这一切,她将滴瓶盖紧,仔细地擦拭掉指纹,然后塞进沙发坐垫最深的缝隙里。整个过程冷静得可怕,仿佛只是在准备一场寻常的约会。
七点整。
门口传来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
门被推开,林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显然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耐烦,但看到客厅里昏暗灯光下静坐的苏晚,以及那瓶醒好的红酒时,他眼中还是掠过一丝诧异和……不易察觉的放松。
他以为会面对歇斯底里或者冰冷的对峙,没想到是这幅……近乎诡异的平静画面。
“来了?”苏晚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平静无波。
林屿反手关上门,没有换鞋,径首走到客厅,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气息。“嗯。说吧,想谈什么?”他的语气依旧带着疏离和防备,目光扫过那两只高脚杯,“还准备了酒?苏晚,我们之间,没必要搞这些虚的。”
苏晚缓缓站起身,从阴影里走到昏黄的光晕下。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柔和,唯有那双眼睛,幽深得如同黑洞,吸不进一丝光亮。
“最后一次了,林屿。”她拿起那只没有动过手脚的高脚杯,倒了小半杯红酒,递向林屿,声音轻得像叹息,“喝一杯吧。就当……为我们死去的爱情,送行。”
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她递过来的那杯酒,都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力。林屿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哀伤(他以为的),心底那点坚硬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这昏暗灯光下的气氛太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也许是想到自己即将彻底摆脱这个“麻烦”……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杯酒。
“苏晚,”他晃动着杯中的液体,没有立刻喝,语气复杂,“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不想。但你……”
“我知道。”苏晚打断他,拿起另一只下了药的高脚杯,对着他微微举杯,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惨淡又诡异的弧度,“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偏执,太不懂事,配不上你的前程似锦。喝了这杯,我们就……两清了。”
说完,她仰起头,毫不犹豫地将杯中深红的液体一饮而尽。几滴酒液顺着她苍白的唇角滑落,像蜿蜒的血泪。
林屿看着她如此干脆的动作,看着她饮尽后微微蹙眉、仿佛被酒液灼烧的脆弱模样,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也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红酒特有的涩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转瞬即逝的微甜?林屿皱了皱眉,只当是这酒比较特别。
“好了,酒也喝了。”林屿放下空杯,语气重新变得生硬,“我走了。房子的事,我会尽快处理……”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苏晚那张苍白的脸在昏黄的光晕中分裂、重叠。剧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而上!
“你……你给我喝了什么?!”林屿猛地捂住喉咙,惊恐地瞪大眼睛,踉跄着后退,撞在旁边的柜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在飞速流失,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腔!
苏晚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点虚假的哀伤和柔和早己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俯瞰猎物垂死挣扎的漠然。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黑色的裙摆无声地拂过冰冷的地板。
“苏晚!你疯了吗?!你……”林屿想怒吼,声音却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只剩下嗬嗬的气音。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想起了大学银杏树下那个关于骨灰和火焰的“玩笑”!那不是玩笑!
他挣扎着想冲向门口,却双腿一软,重重地栽倒在地毯上!视野彻底陷入一片旋转的黑暗,只有苏晚那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如同两点寒星,烙印在他意识沉沦前的最后视野里。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听到苏晚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
“我说过的,背叛我的人,只能和我……永远在一起。”
脚步声停在了他身边。林屿彻底失去了知觉。
苏晚居高临下地看着地毯上毫无生气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他英俊却扭曲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的爱抚,眼神却冰冷刺骨。
“永远。”
她轻声呢喃。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锁,再次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咔哒——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