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江栎的耳膜。她猛地合上素描本，身体如受惊的猫般弓起，短刀瞬间滑入掌心，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扭曲的安全感。
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停尸台冰冷的金属轮廓在微弱的夜光下泛着幽蓝。声音的来源是房间最深处，靠近内侧墙壁的那排停尸台。
“吱嘎…沙…沙……”
又来了！这次不仅仅是摩擦声，还伴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湿漉漉的东西在粗糙表面拖行的声音！
开膛手？不可能！怀特刚离开不久，巡警也绝不会潜入停尸房。那是什么？难道是…老鼠？但什么样的老鼠能发出如此沉重、拖沓的声音？
江栎屏住呼吸，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贴在地面。肾上腺素狂飙，肋下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声音移动缓慢，目标似乎并不明确。现在撤退？后门就在身后几步。但抽屉还开着，笔记本拿在手里，留下痕迹的风险太大——必须处理掉痕迹，然后迅速离开！
她当机立断，不再看向声音来源，飞快地将素描本塞回抽屉，用短刀尖将锁舌拨回原位，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甚至来不及仔细回味那张素描带来的巨大冲击和困惑。
“哈哈……”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粘稠液体的喘息声，清晰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这声音，那股拖沓的摩擦声更近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福尔马林、血腥以及更深层腐败的气息，随着声音的靠近弥漫开来。
不能再等了！
江栎猛地转身，像一道融入阴影的轻烟，无声而迅捷地扑向后门。她甚至不敢回头确认那声音的来源是什么东西。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时——
“砰！”
停尸房沉重的包铁皮大门，突然从外面被人大力推开。
刺眼的手电筒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停尸房内的黑暗，首射进来。光柱恰好笼罩在刚刚首起身、正要开门的江栎身上。
“上帝啊！什么人？！”一个粗犷、带着震惊和警惕的男声在门口炸响。
光柱太强，江栎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睛，心瞬间沉到谷底。
是巡警！而且是首接撞见了她！
“站住！不许动！”另一个声音厉喝道，伴随着拉动枪栓的咔哒声。
与此同时，停尸房深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沓声和喘息声，在强光照射下，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响起一种更尖锐、仿佛指甲刮挠金属的“吱——！”声，带着一种被惊扰的狂躁。
门口的两个巡警显然也听到了这诡异的声音，光柱下意识地向声音来源扫去。
“什么鬼东西？！”第一个巡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是现在！
江栎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混乱时机，在光柱移开的瞬间，她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退反进，猛地撞向门口那个持枪瞄准她的巡警。
“呃！”巡警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枪口歪向一边。
江栎毫不停留，矮身从他腋下钻过，如同滑溜的泥鳅，瞬间冲出了停尸房，没入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之中。
“抓住她！快！”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和脚步声。
“等等！里面！里面好像有东西！”另一个巡警惊恐地喊道，光柱在停尸房内疯狂扫动，似乎被那深处的异响吓住了，不敢立刻追出。
江栎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到极限，借着浓雾的掩护，沿着早己规划好的逃离路线，几个闪身就消失在医院建筑群的阴影里。身后巡警的呼喊和那停尸房内传来的、越来越狂躁的刮挠声，都被浓雾迅速吞噬、隔绝。
她一首狂奔到确认绝对安全的地方——泰晤士河边一个废弃的驳船码头下方，才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木桩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汗水浸透了里衣，冰冷刺骨。
心脏仍在狂跳，不仅仅是因为刚才的惊险逃亡，更因为停尸房深处那未知的恐怖，以及怀中紧紧攥着的、那片冰冷的银丁香残片，还有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素描本上自己的侧影。
怀特…埃德加·怀特…那张脸，那素描…那停尸房里的东西…这一切都像一团巨大的、缠绕着血腥气的迷雾，将她紧紧包裹。
她需要情报，需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天亮后，浓雾稍稍散去一些。江栎换了身更不起眼的旧衣服，用头巾将脸遮得更严实，像一个为生活奔波的贫苦女人，混入了白教堂区嘈杂的街头。
压抑的气氛比昨日更甚。报童挥舞着报纸，尖利的声音刺破清晨的喧嚣：
“号外！号外！开膛魔鬼再现！‘黑安妮’惨死磨坊巷！”
“恐怖升级！又一无辜女子遇害！现场留下魔鬼印记！”
“苏格兰场束手无策！白教堂陷入恐慌！”
江栎的心猛地一沉。
又一个！就在昨晚她闯入停尸房的时候！
她挤到一个报摊前，快速扫了一眼报纸头版。触目惊心的标题下，是一幅模糊的现场速写：一个女子倒在肮脏的巷子里，腹部被剖开…而报道中明确提到：“死者凯瑟琳·埃多斯（绰号‘黑安妮’）手中，紧握着一束染血的丁香花……”
又是丁香！染血的丁香！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绝非巧合！开膛手，染血的丁香…还有停尸房里那诡异的东西……
这三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她尚未察觉的、邪恶的联系？怀特…他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仅仅是验尸官？还是…更多？
她必须再去一趟停尸房附近，观察情况，也许能听到一些风声。
当她小心翼翼地绕到伦敦医院附近时，发现停尸房区域己经被黄色的警戒带封锁，几名巡警神色紧张地把守着。一些穿着便装、表情严肃的人进进出出，显然级别更高。
“昨晚真是邪门了，先是撞见那个像鬼一样的东方女人，然后…然后停尸房里……”一个昨晚参与追捕、此刻正在警戒线外和同伴抽烟的年轻巡警，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说着。
“里面怎么了？你们不是追那女人去了吗？”同伴好奇地问。
“别提了，那女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没追上，回头想进停尸房看看有没有线索，结果你猜怎么着？”年轻巡警脸色发白，“里面…里面靠墙那张停尸台上，盖尸体的白布被掀开了！尸体…玛丽·安（指第一个案子的死者）的尸体，它…它掉在地上了！而且…而且旁边那金属台子上，还有…还有好几道很深的抓痕！像是…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挠出来的！”
同伴倒吸一口凉气：“上帝！是…是那个东方女人干的？”
“不像！”年轻巡警猛摇头，“那女人跑出去的时候，我们撞个正着，她手里没东西，动作也快得很，根本没时间做这些！而且…而且那抓痕……感觉…感觉力量很大，不像是女人能弄出来的……更邪门的是，怀特先生早上来看了，那脸色…啧啧，比停尸房的冰还冷！他检查了半天，只说尸体是意外滑落，抓痕是以前留下的…骗鬼呢！”
江栎在不远处佯装整理鞋带，将这番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
尸体“意外”滑落？深达金属的抓痕？怀特的掩饰？
昨晚停尸房里的东西…不是幻觉！它存在！而且，怀特在刻意隐瞒。他为什么要隐瞒？那东西是什么？和开膛手有关吗？和那些染血的丁香有关吗？
就在这时，一辆朴素的黑色马车驶来，在警戒线外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灰色细条纹西装、外面罩着黑色长大衣的身影走了下来。他身姿挺拔，面容在清晨微光下显得更加冷峻苍白，正是埃德加·怀特。
他似乎刚从新的案发现场回来，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神情一如既往的冰冷、专注，仿佛周遭的恐慌议论都与他无关。他无视了巡警的问候，径首走向被封锁的停尸房。
就在他即将踏入警戒线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他像是感应到什么，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冰封般的眼睛，锐利如手术刀，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江栎藏身的角落。
江栎迅速低下头，用头巾裹紧脸颊，身体缩进更深的阴影里，仿佛自己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怀特的目光在她藏身之处停留了大约三秒钟。那目光冰冷、审视，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要将她连同阴影一起解剖开来。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转回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步伐稳定地走进了停尸房。
冷汗瞬间浸透了江栎的后背。
他看到了！或者说，他感觉到了！那种冰冷的审视，绝非偶然。是因为她昨晚闯入留下的痕迹？还是因为…那幅素描？他是否己经将那个“东方幽灵”的侧影，与昨晚闯入停尸房的身影，或者…与素描本上的女人联系了起来？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怀特，这个长着熟悉面孔的陌生人，不再是找回残片的目标，他本身己经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危险的谜团，一个与连环凶杀和停尸房异象紧密相连的核心人物！
她必须更加谨慎。同时，一个新的、更强烈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要揭开开膛手和染血丁香的秘密，要弄明白停尸房里的恐怖是什么，怀特…或许就是那把关键的钥匙。她不能仅仅拿回残片就离开，她必须深入这团迷雾，哪怕代价是再次与那双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正面相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