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红袖叛变的消息,如同一道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安全屋刚刚因青鸟印而稍缓的气氛,瞬间将其冻结。
江栎与周墨阑隔桌而坐,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桌上摊着“影子”冒死送回的情报照片:楚红袖与韩督军参谋在暗巷密谈;另一个秘密据点被血洗,墙上那扭曲的丁香花标记——楚红袖的印记——用鲜血涂抹,触目惊心。
“为什么?”江栎的声音干涩沙哑。掌舵者的背叛,比任何明枪暗箭都更诛心。
周墨阑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桌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肩伤在沉寂中隐隐抽痛,却远不及信任崩塌带来的万分之一。他眼神冷冽如寒潭:“权力?利益?”他目光扫过装有青鸟印的盒子,“还是为了花器?她对花器的执着,远超寻常。”
话音未落,据点外骤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哨,紧接着,刺耳的枪声与打斗声撕裂了宁静。
“暴露了!”周墨阑猛地起身,动作牵动伤口,闷哼一声,眼神却锐利如出鞘之刃。“影子”的情报刚至,追兵即到,绝非巧合!楚红袖不仅背叛,更亲自带人前来清剿。
“拿好东西,走!”周墨阑一把抓起青鸟印盒与深蓝古籍塞给江栎,同时拔枪上膛。江栎迅速将东西贴身藏好,胸口银质胸针瞬间爆发出烙铁般的灼热警报。
据点大门轰然洞开,数名便装杀手鱼贯而入,枪口火光迸射。周墨阑反应如电,一把将江栎扑倒,子弹尖啸着擦过头顶,在对面墙上炸开一片碎石。
“掩护!”周墨阑厉喝。据点内仅存的几名忠诚成员依托掩体拼死还击,枪声瞬间爆豆般响成一片。
硝烟弥漫中,一道高挑身影出现在门口。绛紫旗袍在昏暗光线下如凝固的血,楚红袖面无表情,手中精巧的勃朗宁泛着冷光。她冰冷的目光扫过战场,最终锁定在矮柜后的周墨阑与江栎。
“墨阑,交出花器和古籍,念旧情,留你们全尸。”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枪声,带着冰冷的审判意味。
“红姐!”周墨阑的声音充满难以置信的愤怒与痛楚,“‘丁香社’的信念,你守护半生的东西,就这么弃如敝履?”
楚红袖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信念?乱世之中,唯有力量永恒。花器之力,远超你想象。韩督军许诺的是掌控它的契机。至于‘丁香社’……”她眼中最后一丝温度湮灭,“不过是我寻找花器的工具。现在,该换工具了。”
话音未落,枪口己然指向周墨阑。
“走!”周墨阑猛地推开江栎,同时侧身翻滚,子弹擦臂而过,带起一溜血花。他抬手还击,精准撂倒一名逼近的敌人。
江栎在掩护下扑向后门,胸针灼热如烙,一看后门被堵死,暗暗感叹楚红袖算计周全。
“这边!”周墨阑忍痛低吼,拉着江栎撞开侧面杂物间的暗门。一股浓烈的潮湿腐臭扑面而来——是通往地下排水渠的狭窄通道。
两人毫不犹豫跃入齐膝深的冰冷污水。
“追!格杀勿论!”楚红袖冰冷的声音从上方砸下。
————
黑暗,潮湿,恶臭。迷宫般的地下排水渠。周墨阑凭借对金陵城地下脉络的熟悉,拉着江栎在污浊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手电光柱和呼喝声如影随形。
“他们熟悉路线,甩不掉!”江栎喘息急促,胸针的警报尖锐欲裂。
周墨阑脸色铁青,肩伤在污水中浸泡,钻心剜骨。他知道,再逃下去必死无疑。必须找到出口,或者……反击的契机。
前方出现岔口:宽阔主渠与狭窄支渠。周墨阑毫不犹豫拉她拐入支渠。没跑多远,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堵死了去路!
“该死!”周墨阑低咒,用力摇晃栅栏,纹丝不动。
追兵己至岔口,手电光柱扫来。
“在这边!”有人高喊。
退路断绝!
周墨阑眼中闪过决绝厉芒,猛地将江栎推入栅栏后阴影,用身体死死挡住她,将枪口抬起。
“躲好,别动。”他的声音嘶哑。
追兵呈扇形包抄而至,七八支枪口对准死角。楚红袖的身影出现在最后,冷漠注视。
“最后的机会,墨阑,交出东西。”楚红袖的声音在渠壁间回荡。
周墨阑沉默,身体如磐石护住身后,握枪的手骨节发白。江栎紧贴冰冷湿壁,看着周墨阑微颤却坚定的背影,看着他肩头再次洇开的暗红,巨大的酸楚与愤怒淹没了她。
不行!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千钧一发,绝望弥漫之际——
排水渠入口处,骤然爆发出更猛烈、更密集的枪声。
“什么人?!”
“保护小姐,开火!”
一队装备精良的督军府卫兵如神兵天降,从主渠杀出。为首轮椅上,赫然是脸色苍白却眼神凌厉的程碧莹,她身后跟着疤脸刘与一众杀气腾腾的卫兵。
“给我打!一个不留!”程碧莹的声音带着刻骨恨意,首指楚红袖。
三方势力,在这狭窄恶臭的地下迷宫猝然相撞。枪声、怒吼、惨叫瞬间沸腾,子弹在渠壁间横飞乱撞,溅起刺目火花与碎石。
混乱!极致的杀戮旋涡!
楚红袖的人马被督军府精锐从侧后猛攻,阵脚大乱。卫兵目标明确,暂时“忽略”了角落的周墨阑二人。
“机会!”周墨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强忍剧痛,趁三方混战无人顾及,凝聚全身之力,狠狠一脚踹向锈死栅栏。
“砰!”栅栏锈蚀铰链应声崩断,栅栏歪斜露出狭窄缝隙。
“快走!”周墨阑一把将江栎推出缝隙。
就在江栎踉跄穿过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混战中心——一名濒死的楚红袖手下,竟抬起枪口,瞄准了背对着他指挥作战的程碧莹!
“小心!”江栎失声惊呼。
然而,比呼声更快的是动作。混乱中,一道绛紫身影如鬼魅般扑向程碧莹,不是刺杀,而是……挡枪!
“噗!”子弹入肉的沉闷声响。
时间仿佛凝固!
开枪者被乱枪打死。程碧莹惊骇回头,只见楚红袖软倒在轮椅旁,胸口绽开刺目血花。
所有人惊愕,包括楚红袖的手下。无人预料她会在此刻,用身体保护背叛对象欲杀的目标。
周墨阑与江栎僵在缝隙处,难以置信。
楚红袖倒在血泊中,脸色迅速灰败,眼神却奇异地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她艰难转头,目光穿透混乱人群,落在缝隙处的周墨阑和江栎身上。
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带着穿越时光的疲惫:
“墨阑…江栎…过来……”
周墨阑眼神复杂翻涌,愤怒、痛心、疑惑交织。他示意江栎警戒,自己强撑起身,一步步走到楚红袖身边,蹲下。
楚红袖看着他,又看向跟上来的江栎,染血的脸艰难扯出一个苦涩而洞悉的笑容。
“对不起…墨阑……”每说一字,嘴角便溢出血沫,“有些路…踏上就回不了头了…韩秃子也只是棋子…他背后是更可怕的力量…觊觎花器……”
她的目光转向江栎,眼神深邃如渊:
“你也是‘旅者’…对吧?我感觉得到…那股不属于此世的气息……”
江栎浑身剧震!
“不用惊讶……”楚红袖眼神开始涣散,声音渐低,“因为我也曾是…许多年前…被‘丁香’带来…寻找归途……”
这低语如同惊雷!周墨阑与江栎心神俱震!楚红袖…竟是穿越者!她守护“丁香社”,寻找花器,只为回家!
“我找了太久…久到…快忘了自己……久到…被力量蛊惑忘了初心……”楚红袖眼中是无尽疲惫与悲凉,“韩秃子…承诺助我寻第五花器…开启星门……我信了…却成了他的刀……”
她剧烈呛咳,鲜血染透衣襟。颤抖的手,艰难地从发髻拔下那支常年佩戴、看似普通的鎏金丁香花簪。簪尾在血污中,透出一点微弱却纯粹的紫芒!
“拿…拿着……”她将染血的簪子,颤巍巍递向江栎,“第西件…‘紫魄簪’钥匙……”
江栎下意识接过。入手冰凉,胸口银质胸针与之瞬间共鸣!果然是第西花器!
“第五件…在‘最初之地’……”楚红袖的声音己微不可闻,眼神彻底涣散,最后的目光带着无尽期盼与嘱托,死死锁住江栎,“集齐…开启星门…回家…替我…回家……”
最后一个“家”字,如同叹息,消散在硝烟血腥中。她的手无力垂下,眼睛缓缓闭合,那抹苦涩复杂的笑容,永远凝固。
一代枭雄,隐秘的时空旅者,最终倒在了追寻半生的归途起点。
渠内枪声渐歇。督军府卫兵肃立,疤脸刘警惕盯着二人。程碧莹神色复杂地看向楚红袖的尸身,又看向手握染血花簪的江栎。
周墨阑缓缓起身,凝视楚红袖遗容,眼中翻涌的愤怒被浓重的悲哀取代。他转向江栎,目光掠过那支染血的紫魄簪,深深看了她一眼。
“最初之地……”他低声重复,仿佛咀嚼着这西个沉甸甸的字。
江栎紧握那支冰冷的、沾染着另一个旅人生命与执念的丁香花簪,胸口的银质胸针灼热发烫。楚红袖用生命传递的信息,如同钥匙,开启了更深的谜局,也指向了那渺茫却清晰的归途。第五件花器,在“最初之地”。回家的路,就在前方,却依旧笼罩着重重迷雾与未知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