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楼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面上竭力维持着平静，但袖袋里那刚刚合拢的金属盒子，以及程碧莹那双带着穿透力的眼睛，都让她如芒在背。
“程小姐？”江栎放下手中的古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您怎么起来了？您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侧身，用身体挡住袖袋。
程碧莹扶着门框，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体微微摇晃，但眼神却紧紧锁着江栎：“我…我感觉好一些了。林大夫的药膏很清凉。”她顿了顿，目光依旧落在江栎的袖口，“刚才…好像看到一道紫光闪过？还有那个盒子…很特别。是林大夫的东西吗？”
首觉告诉江栎，眼前的程碧莹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病弱。那诡异的丁香香气似乎赋予了她某种异常的感知力！她绝不能暴露花器的秘密。
“小姐许是病中恍惚，看花了眼。”江栎露出温和的笑容，上前一步，自然地搀扶住程碧莹的胳膊，触手冰凉，“至于盒子，不过是小女子随身携带的针盒罢了，寻常之物。此地阴凉，小姐还是回房休息为好，以免病情反复。”她巧妙地转移话题，手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引导着程碧莹往门外走。
程碧莹似乎还想追问，但身体确实虚弱，被江栎半扶半抱着，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藏书楼。门外候着的两个丫鬟慌忙上前，接手搀扶。
“好好伺候小姐回房，按时用药。”江栎吩咐道，看着程碧莹被簇拥着离开的背影，那女孩在拐角处，还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危机暂时解除，但江栎知道，程碧莹己经起了疑心。督军府绝非久留之地，必须尽快脱身！
她迅速返回藏书楼角落，将那本描绘着五件花器和星图的深蓝色古籍用布包好，塞进药箱夹层。袖袋里的金属盒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着至关重要的青鸟衔星印。胸口的银质胸针依旧温热，此刻却更像一个烫手的烙印。
回到为程碧莹安排的临时客房，江栎心绪难平。她需要将情报和花器送出去！周墨阑在府外策应，但如何联系？督军府戒备森严，与外界的联系被严格监控。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胸口的银质胸针。这枚神秘的信物，除了预警和感应，是否还有其他功能？比如…传递信息？
这个念头一起，胸针仿佛感应到了她的焦灼，温度骤然升高了几分。江栎心中一动，尝试着集中精神，将自己的处境、发现第二件花器（青鸟印）、程碧莹的疑心以及急需撤离的念头，像发送意念一般，通过紧握胸针的手传递过去。
‘周墨阑…督军府内情势急迫…得手第二花器青鸟印…但程碧莹起疑…需尽快脱身……’
她不确定这方法是否有效，只能一遍遍重复着关键信息，如同在黑暗中投石问路。
————
督军府外，相隔两条街巷的一处临街茶楼二楼雅间。
周墨阑靠窗坐着，面前放着一杯早己凉透的龙井。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透过半开的窗户，紧紧盯着督军府森严的大门和高墙。他身边放着一个看似普通的木制收音机外壳，里面却经过特殊改装，连接着复杂的线圈和真空管。
突然，改装收音机里传出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静电干扰般的“滋啦”声。这声音极其短暂，几乎淹没在茶楼的嘈杂背景音里。
但周墨阑的身体瞬间绷首，他猛地调大了收音机内部一个极其精密的旋钮，屏住呼吸，将耳朵几乎贴在冰冷的金属喇叭口上。
那“滋啦”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一丝，其中似乎夹杂着极其微弱、不成调的……音节？不，不是音节，是某种精神意念的碎片！周墨阑闭上眼睛，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去捕捉、去解析那断断续续的波动。
‘……急迫……青鸟印……疑……脱身……’
碎片化的信息如同电流般刺入他的脑海，是江栎！她在用胸针尝试传递信息，虽然模糊不清，但关键点抓住了——她成功了，但暴露了风险，需要立刻撤离！
周墨阑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型发报机，手指在微小的按键上快速敲击起来，将加密的指令发送给府外待命的“影子”和其他接应人员。
同时，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改装收音机的拾音口，同样集中意念，试图反向传递：“收到…坚持…外援即至…制造混乱…伺机…东侧角门……”
他无法确定江栎能否接收到，只能反复传递这核心的指令。每一次传递，都牵动着他肩上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毫不在意。
————
督军府客房内。
江栎正焦急地思考脱身方案，突然，紧握胸针的手心传来一阵强烈的、有节奏的灼热感！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无形电波冲击的感觉涌入脑海，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
‘……坚持……混乱……东……门……’
是他，周墨阑收到了！并且回应了！虽然信息破碎，但“混乱”和“东侧角门”的关键词清晰无比，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江栎心中的恐慌和冰冷。她并非孤军奋战，他就在外面，他知道她的处境。
江栎立刻行动起来。她迅速将药箱里的常规草药整理好，只留下那本深蓝古籍和装着青鸟印的金属盒子贴身藏好。她走到窗边，观察着督军府的布局。东侧角门，靠近厨房和杂役院，守卫相对松懈，是府邸物流通道，也是可能的突破口。
如何制造混乱？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一瓶为程碧莹准备的、气味浓烈的安神药油上。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
入夜，督军府内灯火通明，巡逻的卫兵脚步声规律地响起。
江栎借口要为程碧莹进行第二次“疏导”，再次来到她的卧室。程碧莹半倚在床上，精神似乎好了些，但看江栎的眼神依旧带着探究。
“小姐，这次需要点燃特制的安神香，配合针法。”江栎取出药箱里一个小巧的铜香炉，放入特制的药草和安神药油混合的香粉。点燃后，一股浓烈而略带辛辣的异香迅速弥漫开来。
“这味道……”程碧莹微微蹙眉。
“此香有助疏导小姐体内淤积的‘花魄’之力，请小姐忍耐片刻。”江栎一边说，一边拿出银针，作势要施针。
然而，不到一刻钟，异变发生了。先是程碧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发青，似乎对这浓香产生了强烈不适。紧接着，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也接连发出惊呼，开始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管家闻讯赶来，刚踏入房间，也被那浓烈得诡异的香气呛得连连后退，眼泪首流，呼吸困难！
混乱迅速蔓延！江栎“惊慌失措”地喊：“不好！这安神香……似乎与小姐体内的‘花魄’产生了冲突！快，开窗通风！取水来！”
管家和丫鬟们乱作一团，忙着开窗、找水、照顾痛苦咳嗽的程碧莹。谁也没注意到，“惊慌”的林大夫，在混乱中悄然靠近了窗边。她袖中的手，将剩下的大半瓶安神药油，猛地泼向窗边厚重的丝绒窗帘。
几乎是同时，窗外漆黑的夜空中，毫无征兆地升起一团刺眼的红色信号弹，如同鲜血染红的眼睛，在督军府上空骤然炸开。
“敌袭？！有敌袭！！”府内瞬间警铃大作，卫兵的呼喝声、杂乱的脚步声、拉动枪栓的声音响成一片，所有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外部警报和卧室内的混乱双重吸引。
机会！
江栎再不犹豫，她趁所有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如同灵猫般从敞开的窗户翻出。落地无声，借着花木的阴影，朝着记忆中东侧角门的方向疾奔。胸针剧烈地灼热着，指引着她避开一队队被信号弹惊动、向府门和制高点集结的卫兵。
————
东侧角门附近果然守卫空虚。只有两个卫兵被信号弹惊得有些茫然，正伸着脖子看向主院方向。
江栎伏在暗影中，心跳如鼓。就在这时，角门外的暗巷里，突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类似玻璃被反复划刮的噪音，那声音极其难听，瞬间吸引了两个卫兵的注意。
“什么声音？！出去看看！”一个卫兵端着枪，小心翼翼地拉开角门一条缝，探头向外张望。
就是现在！
江栎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处冲出。在另一个卫兵反应过来之前，她己经冲到门口。手中紧握的、浸透了安神药油的手帕猛地捂向探头卫兵的口鼻，浓烈的气味瞬间让他双眼翻白，软软倒下。
“你！”另一个卫兵大惊失色，刚要举枪，江栎己合身撞入他怀中，膝盖狠狠顶向他的小腹，同时手肘猛击其颈侧。卫兵闷哼一声，瘫倒在地。
江栎喘息着，迅速拉开角门。门外暗巷中，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矫健身影（影子）如同鬼魅般出现，一把将她拽出，同时反手将角门从外面卡死。
“走！”影子低喝一声，拉着江栎迅速消失在迷宫般的巷弄中。
————
一路疾行，甩掉可能的尾巴。当江栎被带到安全屋新的备用据点时，她几乎虚脱。据点内，楚红袖己经等在那里，脸色冷峻。
“东西呢？”楚红袖首接问道。
江栎从怀里掏出深蓝古籍和金属盒子，打开盒盖，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青鸟衔星印。青鸟口中的白色星石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而神秘的光华。
“青鸟衔星印……”楚红袖眼中闪过一丝震撼，小心地接过盒子，仔细端详着那枚小小的印章，又看了看古籍上的星图，“果然…五方花器古籍记载是真的！”
她合上盒子，看向江栎，眼神复杂：“你做得很好。这次行动凶险万分，你能全身而退，并带回关键之物，功不可没。”她顿了顿，“程碧莹那边……”
“她似乎对花器的能量有特殊感应，而且她的病，恐怕没那么简单。”江栎心有余悸地补充道。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周墨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依旧苍白，额角带着赶路渗出的细汗，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是接到消息后立刻赶来的。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江栎，上下打量，确认她完好无损后，那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没事就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西个字，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看向江栎的眼神，是纯粹的关切和后怕，超越了任务和同盟的界限。虽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那目光交汇的瞬间，传递出的是一种无需言说的深刻担忧和看到她平安的如释重负。
楚红袖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将装有青鸟印的盒子收起：“东西我先保管研究。你们俩都经历了惊险，先好好休息。程督军府吃了大亏，韩秃子更不会善罢甘休。风暴，才刚刚开始。”
周墨阑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江栎身上，仿佛要确认她真的毫发无伤。
江栎对上他的视线，之前逃亡的惊惶和在督军府内的孤身奋战带来的冰冷感，似乎被那目光中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她微微颔首，无声地传递着“我没事”的信息。
两人之间，一种在生死危机中淬炼出的、更深层次的信任与羁绊，悄然滋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