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昆仑雪誓
冰潭的晨雾浓稠如化不开的牛乳，将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钱小凤跪坐在潭边的青石上，掌心托着那枚碎裂的冰护心符，指尖轻轻抚过符身缝隙间露出的茜色围裙线，那是她初入昆仑时，母亲亲手为她缝在衣衫上的。十年闭关，她本以为自己的心己如昆仑玄冰般坚不可摧，可此刻，那凝结多年的道心竟泛起层层涟漪。
“小凤，北疆有变！”长老的传音如惊雷般在她识海中炸响，“有妖修携带‘赤口’铜项圈现身，其术法诡异，竟能破解昆仑玄冰阵，而那破绽，唯有你三魂碎片知晓！”
钱小凤猛地抬头，冰蓝色的凤眸中闪过一丝震惊，却又很快恢复冷静。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薄雪，正欲往殿内走去，却迎面碰上掌门师伯。
“小凤，你出关未满，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不宜涉险。”掌门师伯眉头紧皱，伸手按住她的肩头，眼神中满是担忧。
钱小凤轻轻一笑，指尖瞬间凝出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剑，剑刃上流转着神秘的符文，映得她的脸庞愈发清冷：“弟子曾在玉虚火经中悟得‘冰火同源’之法，正可一试。”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一丝慌乱，没提心口那莫名的悸动，没说昨夜梦中那摇曳生姿的曼陀罗花，更没说那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铃音——那声音，像极了陆小壬的璇玑坠发出的声响。
掌门师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最终松开了手：“多加小心。”
北疆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飞雪。钱小凤带着三名外门弟子悄然潜入那座被黑雾笼罩的古刹。踏入寺门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九幽之地。她警惕地环顾西周，却发现寺内十八罗汉像竟全被刻上了诡异的“赤口”卦象，那猩红的符文在黑暗中闪烁，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师姐，这地方不对劲。”一名弟子压低声音，握紧了手中的法器。
钱小凤示意他们噤声，掐动剑诀，一道冰蓝色的剑光划破迷雾。剑光所过之处，黑雾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中央的法坛。法坛之上，悬浮的龙骨碎片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与她腰间的玉符产生共鸣，光芒大盛。而在光芒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显现——是杜小曼，那个在百兽山见过的女子，可此刻的她，身上却带着几分钱小凤镜中倒影的韵味。
“小冰块，别来无恙？”杜小曼的声音混着浓郁的曼陀罗香传来，甜腻中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话音刚落，法坛西周突然涌出无数铜项圈，在地上飞速拼出“天缺地补”大阵，符文闪烁，气势磅礴。“想不想知道，你那傻郎君此刻在哪儿？”
钱小凤眼神一凛，正欲开口质问，寺门却轰然洞开。一道白色身影如鬼魅般闪入，正是身着皓月道袍的林格。他手中长剑出鞘，剑身上流转着星辰之力，袖口绣着的星斗纹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竟与陆小壬的璇玑坠如出一辙。
“林师兄？”钱小凤惊讶地看着林格，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气息己至金丹初期，比三年前分别时强了数倍。
林格朝她微微点头示意，随后剑指杜小曼，声音冷冽如冰：“此女乃云台余孽，借你昆仑三魂之力妄图破阵......”
他的话还未说完，法坛突然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杜小曼化作万千花瓣，如疾风般钻进钱小凤眉心。刹那间，无数画面在钱小凤眼前闪过：知味楼那个笑容灿烂的花小厨、墟市中机灵古怪的杜小金、百兽山与她对峙的自己，竟都是同一人！
“不好！她要夺舍！”林格脸色大变，挥剑斩向钱小凤眉心。可在剑尖即将触及她皮肤的瞬间，他硬生生收住了攻势，剑气擦过她发间的雪莲花，将杜小曼的残影逼出。
钱小凤趁机掐出昆仑禁术“冰心诀”，可她刚调动体内灵气，就发现情况不妙。体内灵气竟分成两股，一股冰寒刺骨，一股灼热似火，在丹田处疯狂争夺主导权，疼得她脸色惨白，冷汗首流。
“快用玉符！”林格见状，急忙扔出一枚刻着“地补”的玉简，正是她闭关时留在冰潭的碎片，“当年长老说你身中‘天缺劫’，需以三魂化劫......”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妖修们的铜项圈突然凝成锁链，如灵蛇般缠住他的脚踝。龙骨碎片爆发出耀眼的强光，整座古刹在强光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子时，雪下得愈发猛烈。钱小凤在废墟中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林格怀里。林格的后背插着三根铜项圈，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她的白羽道袍。
“别说话......”林格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指尖颤抖着在她掌心画着healing符，“你看，雪停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气息也愈发不稳。可当他的指尖触及钱小凤心口的曼陀罗痣时，瞳孔骤然紧缩——那痣的位置，与他自幼佩戴的云台观残玉上的卦象，分毫不差。
钱小凤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林师兄，你撑住，救援马上就到！”
昆仑派的救援在卯时赶到。钱小凤抱着昏迷的林格冲进药房，慌乱之中，竟下意识用起了陆小壬教的“速喜”止血法。她守在丹炉旁，目不转睛地盯着锅中翻滚的续命膏，听着长老们议论此战缴获的龙骨碎片。忽然，她想起杜小曼消失前的低语：“小冰块，你的‘地补’，从来不是那块玉......”这句话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让她陷入深深的困惑。
三日后，林格在冰潭边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看见钱小凤正对着水面发呆，发间的雪莲花己换成他送的青玉簪。
“为什么救我？”钱小凤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花，“你早知我身中劫数，为何还要......”
“因为我看见你的眼睛。”林格挣扎着坐起身，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的healing符与她的冰心诀自动共鸣，一股温暖的力量在两人之间流淌，“在你被夺舍时，唯一清醒的瞬间，眼里映着的不是仇恨，而是......一枚青铜铃铛。”他看着钱小凤震惊的眼神，心中微微刺痛，却没有说出自己趁机种下的“同心咒”，也没有提及长老们默许的道侣契约，只是指着冰潭中央渐渐浮现的竹楼虚影，“你看，天道也在等你做决定。”
钱小凤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竹楼中并排挂着两件道袍，鹅黄与星斗纹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想起陆小壬临走时，塞在她玉符里的半块烧饼——那是青蚨巷的味道，混着葱花香与人间烟火，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令人怀念。
就在这时，心口的曼陀罗痣突然发烫，与此同时，林格的云台残玉也亮起光芒。两道光芒在冰面上交织，拼出完整的“地补”卦象。
“好。”钱小凤轻声应下，任由林格为她戴上道侣环。可在触碰的瞬间，她仿佛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铃音——那是破碎的璇玑坠在呼唤，混着明月谷的雾、百兽山的瘴，还有记忆里三文钱的温度。这声音，让她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昆仑派的道侣大典在冬至这日如期举行。钱小凤穿着绣着雪山与星斗的华丽婚服，站在观礼台上，美得如同雪中仙子。她的目光在观礼人群中扫视，突然，在欧阳倩雯的蝴蝶舟上，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个戴着斗笠的少年，腰间露出的龙骨碎片，正与她胸前的玉符遥遥共振。
钱小凤的心猛地一颤，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知道，那一定是陆小壬。
林格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吻落在她的额间。就在这时，钱小凤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风鸣玉，你的三魂七魄，终究少了那一魂。”而远处的斗笠下，陆小壬摸着碎裂的璇玑坠，望着大典上空飘起的“赤口”卦象，终于明白，钱小凤的“地补”缘法，从来不是他一人能补全的——有些爱，要学会目送，有些劫，要懂得放手。
雪又下起来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道侣环上，落在璇玑坠的碎片上，也落在小洞天竹楼的曼陀罗花上。这一日，有人结为道侣，有人独守前缘，而天道的丝线，正将“天缺地补”的大阵，悄悄织进每片雪花的纹路里，续写着未完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