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是先来的。
和往常不一样。
这次它不冷,不沉,而是轻得像一层被切碎的词语。
有人吸进去,开始说错自己名字。
“我叫……林雾?”
“不对,我……我忘了。”
“我好像是‘A03’,还是……叫什么来着?”
这不是失忆。
这是语义污染。
模因封锁者第二阶段开始了。
与第一阶段“抹除命名信息”不同,第二阶段针对的是“命名的稳定性”。
我们称之为:
语言崩溃点(Linguistic Collapse Points)
其原理是,在目标区域布设不可感知的语义扰动场,使个体在重复语言表达时产生“词义脱锚”——即你说的词,不再与你脑中的意思对齐。
你还能说话。
但你说的,不再是“你”。
零域的北界首先出现症状。
一小时内,有9名居民报告命名漂移,包括:
自称“尘”的少女,说自己其实更像“3号”
一对兄妹开始互换彼此的名字
一名老人重复说:“名字是个负担,我宁可没有”
我们第一时间关闭北界广播中继塔,设立“语言隔离区”。
但污染正在蔓延。
那不是广播能关掉的——是记忆语境的失焦。
我们必须回应。
延川召开紧急会。
我提出一个想法:
“既然语言被污染,那我们就让语言重构现场。”
“我们要让他们看到:名字不是声波,是记忆。”
我们称这个计划为:
反语义仪式(tersemantic Rites)
它不是科技反制,而是一场心理与认知的“主动锚定仪式”。
目标是让居民:
再次说出自己的名字
亲手写下它
与一个人分享这个名字背后的真实记忆
被对方重复、回应、记录
形成一次“语义西重绑定”。
不是数据,而是感知共振。
我们开始行动。
夜晚,零域中央广场点燃七处信号火。
每一处都挂起“我在这里”的石板。
居民排队进入——不是为了领什么物资,而是为了说一句话。
“你是谁?”
“我叫柳灰。”
“你说一遍给我听。”
“我叫柳灰。”
“你记得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吗?”
“……我娘说我生那天满天灰,她想给我一个‘有灰尘也能亮’的名字。”
“我听见了。”
“那我写下来?”
“你写下来,我会替你记住。”
火光中,一个又一个名字,被一个又一个人接住。
这不是认证。
是认同。
零域没有服务器,也没有系统数据库。
但那一晚,它成了整片雾层中语义最清晰的区域。
因为每一个人——都在替另一个人记住。
我们称这种网络为:
人际语义网(Interpersonal Semantic Mesh)
它靠的是彼此之间的承认,不是系统定义的共识。
但污染仍在渗透。
到了午夜,东界突现“逆言者”个体:
一个中年男性,在自述时不断改名——
“我叫褚南……不,我是14号……不,我叫……我不知道。”
最终崩溃倒地。
这是语义污染造成的“认知漂移症”。
我们将他转入静言室,由五人陪同,日夜陪他说话、确认、倾听。
他终于稳定在第七日,说出一句话:
“我不确定我叫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再被别人起名。”
我们没有逼他再取名。
因为这句话——就是他的名字。
语义,不是规范。
语义,是认知的延续,是你说出自己之后,仍然在相信那个“你”继续存在着。
系统想断的,是“相信”。
与此同时,雾轮维序派再次提议:
“封闭零域,防止污染扩散。”
但这次,裂变派驳回了。
他们说:“零域不是污染源,它是唯一还在记得人名的地方。”
而他们内部也开始意识到:
如果系统能用语言杀死记忆,那也许记忆本身才是抵抗语言崩坏的唯一药剂。
我们留下第二条语义防线:
“说出你是谁,哪怕你只说一次,哪怕你忘了,我们也会替你记得。”
那天夜里,许垣望着远处广播塔说:
“你觉得人类的语言靠得住吗?”
我说:“不靠语言。”
“靠人。”
那一夜,我在笔记上写下:
“名字不是你说了才存在。”
“而是有人听见了,才真正存在。”
“我们不能战胜污染,但我们可以——不断地,替彼此重复那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