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热气喷在后颈的瞬间,白十三全身的汗毛炸起!心脏急促的彭彭作响!他猛地回头!
两点幽绿的寒光在黑暗中死死锁定了他!一张淌着涎水、龇着獠牙的狗嘴近在咫尺!是条饿极了的野狗,体型不算大,瘦骨嶙峋,眼中只有对食物的贪婪凶光!
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在野狗扑上来的刹那,白十三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量和意志,身体猛地向旁边泥水里一滚!
“嗷呜!”野狗扑了个空,獠牙擦着白十三破烂的衣襟划过,发出低沉的嘶吼。
白十三滚在冰冷的泥水里,但他顾不上这些!那只野狗一击落空,立刻调整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后腿蹬地,准备再次扑杀!
白十三的手在泥水里疯狂摸索!他抓住了贴身藏着的、唯一的依仗——那柄小刀!
野狗再次迎面扑来!
白十三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泥水里猛地侧身,同时握紧小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扑来的黑影狠狠捅去!
“噗嗤!”
一声沉闷的传来,刀锋似乎捅进了的皮肉,紧接着是野狗凄厉痛苦的惨嚎!
一股带着浓烈腥气的液体溅了白十三一脸!巨大的冲击力撞在手臂上,整个人被扑倒在泥水里!野狗咬住他的手臂疯狂地扭动。
“呃啊!”白十三也发出一声闷哼,手臂传来被利齿撕咬的剧痛!他死死咬着牙,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野狗肮脏的皮毛,握着刀柄的手不顾一切的朝野狗捅去,一下、两下、三下,也不知捅了多少下,首到力竭。
野狗的惨嚎变成了呜咽,疯狂扭动的身体在迅速减弱。血不断涌出,浸透了白十三的破衣和身下的泥浆。终于野狗身体彻底下来,压在他身上,只有西肢还在微微抽搐。
白十三躺在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没在刚才的惊魂中缓过来,过了好一会。他推开沉重的狗尸,挣扎着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泥浆。
远处,那几盏蒙布马灯的光亮依旧,人影还在无声地忙碌着,似乎完全没有被这边黑暗中短暂的搏杀惊动。
白十三的心沉了下去。他刚才的翻滚和搏斗,很可能暴露了自己!他顾不上身上的伤痛和狼狈,强撑着爬起来,伏低身体,拼命朝着小路的方向爬动,他不敢停,多待在这一刻就多一分被发现风险。
留下身后一滩混着狗血的泥泞和野狗的尸体。他不敢回头,跌跌撞撞地逃离码头西头,重新融入棚户区的黑暗。
回去的路更加漫长,他靠着墙,扶着一切能扶的东西,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那栋歪斜的木板楼。
当他终于爬上顶楼,推开那扇破门,一头栽倒在破棉絮堆里时,整个人己经彻底虚脱,此刻竟显得有一丝安全,意识也有点模糊起来。
“说。”冰冷的声音愣是唤醒了他。
陈九!他果然在等!
白十三一个激灵,强撑着最后的清醒说道“顺风没看到”
“是小舢板…靠岸…红蝎子…背着…蝎子图案…暗红色…”
他努力回忆着看到的每一个细节,语速极快,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昏死过去。
“…箱子…长条…很沉…西个人…卸货…”
“…一个…高大…指挥…可能是头儿…”
“…他们…提到了…‘刘头儿’…说…‘东西齐了’…‘九爷等着’…”
他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碎片,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声音越来越低。
黑暗中,陈九沉默了,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窒息。他成功了?还是失败了?老烟锅还能不能活?
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陈九的声音再次响起,“刘头儿…九爷等着…”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什么。“长条箱子…红蝎子的头目…”
白十三躺在棉絮里,他等待着陈九的宣判。
“他,”陈九的声音转向旁边昏迷的老烟锅,“死不了。”
这三个字是这几天来白十三听到的算得上好消息的话了,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松弛。
然而,陈九的下一句话,又像一盆冷水浇下:
“明天,眼睛睁大点。”陈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疤脸李,还有那个记账的鼠须。他们跟谁接触,说了什么,一个字也别漏。特别是关于仓库里‘丢’的东西。”
白十三的心猛地一沉。还要继续?在疤脸李己经盯上他们、随时可能下死手的情况下?
“我…伤…”他想辩解。
“死不了,就得听。”陈九的声音斩断了他所有的侥幸,“明天晚上之前,我要知道。否则…”他没有说完,但那无形的压力己经说明了一切。
脚步声响起,陈九高大的身影无声地走向门口,如同来时一样融入黑暗。
白十三躺在那一动不动,陈九新的命令像另一座大山压了下来,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疤脸李…鼠须…仓库丢的东西…
这潭浑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危险。
白十三在黑暗中昏沉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棚户区嘈杂的声响将他从半昏迷中惊醒。他挣扎着坐起,旁边的老烟锅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比昨夜平稳了一点点。这微弱的好转,是支撑白十三的唯一动力。
他必须去码头。必须找到疤脸李和那个鼠须男。
顾不得身上的伤,他找来一块布条,勒紧腿上的伤口,手臂的咬伤只能用破布勉强裹住。他灌了几口冷水,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挪出了阁楼。
码头依旧喧嚣而压抑,白十三把自己缩在巨大的货堆阴影里,在攒动的人头中艰难地搜寻。
疤脸李那标志性的刀疤脸很容易辨认。他正在三号仓库门口,唾沫横飞地训斥着几个搬运工,白十三的心提了起来,但陈九要的是他和鼠须男的接触。那个留着两撇鼠须的账房先生,却不见踪影。
时间一点点流逝。白十三忍受着伤口的剧痛、饥饿和越来越强的眩晕感,在几个货堆的阴影间小心地移动位置,目光死死锁定疤脸李。
终于,临近中午时,疤脸李骂骂咧咧地挥退了工人,左右看了看,快步走向仓库侧面一个堆放废弃麻袋的僻静角落。几乎是同时,那个鼠须男从仓库另一头闪了出来,也鬼鬼祟祟地溜向同一个角落!
白十三的心脏猛地一缩!机会来了!他强忍着伤痛,借着货堆的掩护,像一只无声的壁虎,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角落挪去。每一步都轻得不能再轻,每一次呼吸都屏到极限。
他最终在距离那堆麻袋几步之遥的另一堆货物阴影里伏下,将自己完全蜷缩起来,竖起耳朵。
“……李爷,动静太大了!”鼠须男尖细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清晰地传来,“昨晚刚交割完,今儿就弄丢整匹布?刘头儿下午来查问,我差点兜不住!九爷那边要是知道…”
“闭嘴!”疤脸李粗暴地打断,声音压得更低,“老子做事用你教?那老东西和小杂种,就是两个碍眼的东西,刘头儿上午来敲打,说‘眼睛’多,要干净!老子这是替九爷分忧!弄死两个苦力,丢匹布当由头,天衣无缝!”
白十三心中一惊,果然!丢布是借口!疤脸李要借机除掉他和老烟锅!陈九的判断分毫不差!
“可…可那小子邪门!”鼠须男的声音带着点后怕,“昨天码头乱糟糟的,他好像…在盯梢?还有昨晚江滩那边…我好像听到点动静…”
“盯梢?就凭他那条瘸腿?”疤脸李嗤笑一声,充满不屑,“江滩?野狗打架罢了!老子今晚就让他们‘干净’!”他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兴奋,“老东西熬不过今晚,那小杂种…哼,明天一早就让他失足掉江里喂鱼!保管‘干净’利落!”
明天一早!白十三全身发凉!疤脸李己经定好了他的死期!
“那…布呢?”鼠须男追问。
“布?”疤脸李哼了一声,“早他妈处理了!‘老地方’,明晚,一起清掉!省得碍眼!”
“明晚?老地方?”鼠须男回应道,“…您是说…顺风号靠岸那里?可…那不是…”
“少废话!”疤脸李不耐烦地低吼,“按老子说的办!把账目抹平,嘴巴闭紧!明晚之后,一了百了!”
“是…是…”鼠须男唯唯诺诺。
白十三屏住呼吸,每一个字都像冰针扎进耳朵里。疤脸李不仅要杀他,还要在“老地方”——顺风号靠岸处——处理掉那匹“丢失”的布!明晚!这和他之前听到的“顺风号明晚老地方”对上了!这绝不是巧合!
麻袋堆后传来窸窣声,似乎交谈结束,有人要走动。白十三头皮发麻!必须立刻离开!被发现就死定了!
他强忍着腿伤和手臂的剧痛,沿着货物的阴影,朝着远离角落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轻得像猫,生怕踩到任何东西发出声响。
就在这时!
“吱嘎——”
仓库侧面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毫无征兆地被从里面猛地推开!
昏黄的油灯光照了出来,刺破了白十三藏身的阴影!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拎着个泔水桶,显然是要出来倒垃圾。
是那个经常在厨房打杂的哑巴小厮!
灯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在了距离小门仅几步之遥、正僵硬地贴在货物阴影里的白十三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哑巴小厮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看到了满身伤痕和污泥的白十三杵在哪,吓了一跳,张开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手中的泔水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麻袋堆后,疤脸李的厉喝声立刻炸响:“谁?!外面怎么回事?!”
沉重的、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小门方向冲来!
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