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木阶在程默脚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每踏上一级，年久失修的楼梯就震颤一次，抖落的灰尘在午后斜照的光柱中翻滚。他站在最后一级台阶前，望着那扇十年未曾开启的阁楼门，喉结上下滚动。
门上的铜锁己经氧化成墨绿色，锁眼被蛛网层层覆盖。程默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缠着白线的钥匙——七叔公临终前塞给他的，线头上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
"第二面镜照现在，照的是你逃不掉的命。"
老人临终的话在耳边回响。程默深吸一口气，钥匙插入锁眼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铜锁"咔嗒"一声弹开时，整栋老宅的窗玻璃同时震颤起来。
阁楼里弥漫着陈年的檀香与某种腐败气息混合的味道。三口黑漆箱子呈品字形摆在中央，箱盖上的朱砂符咒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红。第一口箱子己经敞开，里面的镜子碎成无数片，每一片都反射着程默苍白的脸。
第二口箱子上的符纸完好无损，但锁孔周围布满细密的抓痕，像是有什么东西曾试图从内部挣脱。程默单膝跪地，钥匙插入锁眼的刹那，阁楼的气温骤降，呼出的白雾在面前凝结。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阵阴风从箱中呼啸而出，吹灭了程默手中的蜡烛。黑暗中，镜面泛起幽蓝的微光，映出的却不是他现在的模样。
镜中是个七岁的小男孩，蜷缩在西厢房的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件艳红的小褂子。孩童时期的程默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不要...不要带她走..."小程默抽噎着，手指死死揪着红褂子的前襟，"妹妹会疼...妹妹在树里哭..."
现实中的程默如遭雷击，太阳穴突突首跳。破碎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夏日的蝉鸣，老槐树投下的阴影，树洞里传来的微弱哭声，自己趴在洞口向里张望...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触碰镜面，指尖刚碰到冰冷的镜面，腕间突然传来剧痛。缩回手时，一道渗血的牙印赫然出现在手腕内侧，齿痕细小，像是被什么幼童狠狠咬过。
镜中的"小程默"突然停止了哭泣。男孩缓缓抬头，嘴角向耳根咧开，露出一个绝不属于孩童的诡笑。镜面像水面般荡漾起来，孩童的身影逐渐拉长变形，最终变成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女孩。
"哥哥终于想起来啦？"镜中的小女孩歪着头，脖颈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你把我忘在树洞里太久太久..."
她的手腕上缠着一圈红线，线的另一端穿透镜面，赫然连接在程默的脚踝上。程默想要后退，却发现那根红线正在慢慢收紧，勒进皮肉里渗出细密的血珠。
阁楼的门突然"砰"地关上。黑暗中有细碎的脚步声从西面八方逼近，伴随着孩童银铃般的笑声。程默的视线开始模糊，镜中的景象再次变化——
槐树的根系在地下疯狂生长，缠绕着一具小小的骸骨。骸骨手腕上的银镯子己经氧化发黑，但依然能辨认出上面刻着的"程"字。树根像血管一样搏动着，将暗红的液体输送到骸骨的每一处关节。
"带我回家..."小女孩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带着泥土的潮湿气息，"七月十五...穿红衣来见我..."
程默的头痛得几乎炸裂，更多的记忆碎片浮现：父亲抱着哭闹的自己，母亲跪在槐树下哀求，七叔公往树洞里倾倒黑狗血...最后是深夜，自己被高烧折磨得神志不清时，听见父亲对七叔公说："只能这样了...用小的换大的..."
镜面突然"咔嚓"一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痕中渗出粘稠的黑血，在空中凝结成一个个血字：
"血债血偿"
"父债子偿"
"一命换一命"
程默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第三口箱子。箱盖被震开一条缝，一只苍白的小手猛地从缝隙中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
"找到你了，哥哥。"
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树洞深处的回音。程默低头，对上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穿着红肚兜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他面前，折断的脖颈软软地歪向一侧。
"这次，换你来当树里的那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