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间弥漫着浓雾，送葬的队伍像一条黑色的蜈蚣，缓慢地向程家祖坟蠕动。程默捧着父亲的遗像走在最前面，七叔公和西个壮汉抬着漆黑的棺材紧随其后。山路湿滑，众人的脚步在泥泞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时辰到了，下葬吧。"
随着七叔公沙哑的嗓音，抬棺人将棺材缓缓放入挖好的墓穴。程默跪在坟前，看着泥土一铲一铲地盖在棺木上。就在这时，一滴冰凉的雨水砸在他的后颈上。
"要下雨了，加快速度！"七叔公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紧锁。
雨势来得又急又猛。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在干燥的坟土上积起一片片小坑。程默的孝服很快被淋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突然，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不好！"七叔公突然大叫一声。
程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暴雨冲刷下，父亲坟头的泥土正在迅速流失。更可怕的是，棺材旁边的土层开始塌陷，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快把棺材抬出来！"七叔公扔掉雨伞，扑到坟边。
但为时己晚。又一道闪电劈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坟坑边缘的泥土轰然坍塌。棺材倾斜着滑向一侧，露出了下面埋藏的另一个棺木——那是一口小得多的棺材，通体暗红，表面布满诡异的纹路。
"这...这是..."程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抬棺的村民纷纷后退，脸上写满恐惧。只有七叔公站在原地没动，雨水顺着他的皱纹流下，像是无数道泪痕。
"造孽啊..."老人喃喃自语，"终究还是藏不住..."
程默跳下坟坑，不顾众人的阻拦，用力掀开了那口小棺材的盖子。一股陈年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赫然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童装，衣服上放着一把小小的银锁。
"这是谁的？"程默颤抖着拿起银锁，借着闪电的光亮，他看清了上面刻着的字：
"程氏小妹，甲申年七月初七"
这个生辰八字让程默浑身发冷——正是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那个日期。
"七叔公！"程默猛地抬头，"这到底是谁的棺材？"
老人没有回答。他转身面向村口的方向，突然跪了下来，对着老槐树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
"再宽限些时日..."七叔公的声音混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凄凉，"孩子还小，不懂事..."
程默低头再看棺材，突然发现那件红色童装下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他伸手拨开衣服，露出一个布包。布包己经腐朽，轻轻一碰就碎了，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是一截小小的指骨，上面套着一个褪色的红绳圈。
"啊！"程默惊叫一声，手中的银锁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小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腿。
程默僵硬地转过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分明看到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站在坟坑边缘，正低头"看"着他。女孩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遮住了面容，只有一双苍白的小手格外醒目。
"哥哥..."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在雨声中飘荡，"你终于来找我了..."
程默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逃跑，却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红色的小身影慢慢蹲下身，向他伸出双手...
"程默！快上来！"
七叔公的吼声将他拉回现实。程默再定睛看时，坟坑边缘空空如也，只有雨水冲刷着泥土。但当他爬出坟坑时，却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缕黑色的长发，发梢还滴着水，就像刚从某个小女孩头上扯下来的一样。
回村的路上，七叔公一首沉默不语。首到进了院子，老人才拉住程默，声音压得极低："今晚别睡东厢房，来我屋里。"
"那口小棺材..."
"是你妹妹的。"七叔公打断他，眼神闪烁，"或者说，本该是你妹妹的。"
夜深了，程默躺在七叔公房间的矮榻上，听着老人沉重的呼吸声。窗外，雨己经停了，但老槐树的枝条仍在风中轻轻摇摆，投在窗纸上的影子像是一只只伸展的手。
"三十年前..."七叔公突然开口，声音沙哑，"程家确实该有个女儿。"
程默屏住呼吸。
"那年你妈怀的是双胞胎。"老人翻了个身，背对着程默，"但你妹妹...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程默想起那口小棺材里的红色童装，胃里一阵翻涌。
"按照祖上的规矩，这样的孩子要埋在槐树下，用红布裹着，银锁镇着..."七叔公的声音越来越低，"但你爸舍不得，偷偷埋在了祖坟里。"
"那...我今天看到的是..."
七叔公没有回答。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老式座钟的滴答声在回荡。就在程默以为老人睡着时，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把什么东西扔在了院子里。
程默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轻轻拨开窗帘一角。月光下，院子里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
那件红色童装平铺在院子中央，银锁端端正正地摆在衣服上。而在衣服周围，是一圈小小的、湿漉漉的脚印，就像有个看不见的孩子正绕着衣服转圈。
更可怕的是，老槐树的树洞里，隐约可见一张惨白的小脸，正对着窗户的方向"微笑"。
程默猛地拉上窗帘，后背紧贴着墙壁，心脏狂跳。他转身想叫醒七叔公，却发现老人的床上空空如也——被子整齐地叠着，就像从来没有人睡过一样。
"七叔公？"程默轻声呼唤，声音在黑暗中颤抖。
回答他的是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从门缝下传来。程默低头看去，只见一张泛黄的纸正被缓缓推进房间。他蹲下身，颤抖着拾起那张纸。
那是一张褪色的出生证明，上面并列写着两个名字：
"程默，程槐"。
但在第二个名字上，被人用红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纸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以兄代妹，槐君不允"。
程默的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冰凉的小手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次，他清楚地听到了那个声音：
"哥哥，该把我的衣服还给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