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计划”的风波，像一根看不见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傅北弦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那晚之后，“傅氏危机”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傅北弦以雷霆手段宣布启动一项名为“涅槃”的全新战略计划，并成功引入一笔神秘的战略投资，股价应声大涨，非但收复失地，甚至再创新高。
外界一片惊叹，赞誉傅北弦力挽狂澜的商业神话。
只有傅北弦自己知道，这场自导自演的大戏，真正的赢家，是那个在家里为他煲汤的女人。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精心设计的宏大考验，在她面前，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可笑。
她不仅轻松化解，甚至反过来，将了他一军。
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沈晚意身上藏着天大的秘密。
她的转变，她的“先知”，绝对不是简单的性情大变。
那种被窥探、被看透的感觉，让傅北弦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和失控。
他放弃了那些大张旗鼓的试探，转而将战场，搬到了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里。
他变成了一个最顶级的猎手，用最不起眼的陷阱，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这天周末，两人难得在家一同用早餐。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餐桌上，气氛看似温馨。
傅北弦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煎蛋，状似随意地开口：“说起来，我昨天路过你大学城那边，那家‘李记麻辣烫’居然还在开着。改天去尝尝？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
沈晚意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
李记麻辣烫。
一个尘封在她记忆深处的名字。
前世，那是她和傅北弦为数不多的、算得上温馨的回忆。
那时他们刚结婚不久，关系尚未冰封。
有一次她闹着要吃，傅北弦嘴上嫌弃着“不卫生”，却还是在深夜，开车带她去了那家路边小店。
她吃得满头大汗，而他，就在一旁，用一种她当时看不懂的、带着纵容的眼神看着她。
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极其微不足道的秘密。
如果她回答“好啊，我很怀念那个味道”，就等于承认了她拥有这段本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如此清晰的记忆。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嫌弃。
“李记？天啊，你还记得那个？”她放下勺子，夸张地皱了皱鼻子，“得了吧，我现在可不吃那种东西了，又油又不健康。而且我记得你当时不是一脸嫌弃，说再也不去第二次了吗？”
她的反应，完美地避开了陷阱。
既承认了事件本身的存在，又用一种符合“当下”人设的口吻，否定了对那段记忆的留恋，甚至反将了一军，点出他当年的“口是心非”。
傅北弦切着煎蛋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表情，天衣无缝。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下午，两人在客厅看电视。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口碑极差的国产烂片，男女主角正声嘶力竭地对吼着尴尬的台词。
傅北弦忽然轻笑了一声。
“这片子，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沈晚意正在削苹果，闻言问道：“谁？”
“赵家的那个老三，赵瑞龙，”傅北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你记不记得，上次在酒会上，他喝多了，抱着柱子痛哭流涕，说他女朋友把他给甩了，那场面，比这电影可精彩多了。”
沈晚意削苹果的手，险些划到自己。
赵瑞龙抱着柱子哭的场面，确实发生过。
但那是前世的事了。
在这一世，赵瑞龙的生意顺风顺水，上周还刚和女朋友订了婚。
这是一个凭空捏造的，只存在于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事实”。
她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傅北弦的试探，越来越刁钻，越来越致命。
她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水晶碗里，用牙签插上一块，递到傅北弦嘴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你记错了吧？赵公子上周才刚订婚，新闻都上了头版，怎么会为情所困抱着柱子哭呢？你是不是最近太累，把梦里的事情当真了？”
她的语气温柔，带着一丝对丈夫“记忆错乱”的关切和调侃。
傅北弦张口，吃下了那块苹果。
苹果很甜，可他的心里，却泛起了一阵苦涩。
他又输了一阵。
晚饭后，沈晚意在衣帽间整理换季的衣物。
傅北弦走进来，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我书房里那幅《观山图》，我想换掉了。”他忽然说。
沈晚意手中整理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那幅画吗？”
傅北弦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性的平静。
“因为它总让我想起我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那天，很不愉快。”
来了。
终极的，致命的陷阱。
沈晚意的心脏，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前世的那一天，是他们关系彻底破裂的导火索。
她精心准备了烛光晚餐，等了他一夜，他却在外面陪着林薇薇，首到凌晨才带着一身酒气和香水味回来。
两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她砸了他最爱的茶具，他则说出了那句最伤人的“我娶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那晚的争吵，就发生在那幅《观山图》下。
而在这一世，他们的两周年纪念日，过得平淡如水，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他一整天都在公司，晚上也是在书房过的夜。两人之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没有争吵，没有不愉快。
这是一个只属于前世的，血淋淋的伤疤。
他此刻，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它揭开，逼着她做出反应。
沉默，就是承认。
可如果否认，又该如何解释他口中的“不愉快”？
衣帽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晚意能感觉到，他那两道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钉在她的背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肌肉的颤动。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没有他预想中的慌乱，也没有闪烁其词。
她的脸上，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瞳孔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化不开的雾气。
那雾气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却能清晰感受到的，巨大的悲伤。
“不愉快？”她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她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他面前，抬起头，首视着他的眼睛。
“傅北弦，我们的两周年纪念日，你一整晚都在书房。我们之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傅北弦的心上。
“对于你来说，一句话都没有的冷漠和疏离，难道……不是一种‘不愉快’吗？”
傅北弦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设想过她所有的应对，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她巧妙地偷换了概念，用这一世的事实，去解释了他抛出的、属于前世的诱饵。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甚至，带着一种诛心的控诉。
是啊，对于一个妻子而言，在结婚纪念日被丈夫彻底无视，难道不是最大的“不愉快”吗？
他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抹浓得化不开的哀伤，那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不。
不对。
就在刚才，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不是普通的哀伤。
那是一种……经历过巨大伤痛后，留下的，无法愈合的疤痕。
是死过一次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心中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个无比清晰，无比肯定的答案。
她也在演戏。
她知道一切。
傅北弦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美丽却又充满了谜团的脸，心中那股被压抑了太久的惊涛骇浪，终于再也无法克制。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猛地拉向自己，抵在了身后的衣柜上。
“沈晚意，”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一双黑眸里，风暴汇聚，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别演了。”
“你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