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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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绣线乱成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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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两世谢
作者:
爱吃家常挂面的桂娘
本章字数:
5044
更新时间:
2025-07-09

微风穿廊而过,带着几片粉白的花瓣,卷起丝帘一角,光影随着帘动如水波荡漾。谢令仪倚着雕花窗棂的阴影,手里拈着细如发丝的银针,指尖被绷紧的丝线勒出浅浅的红痕,正凝神描绘着一幅粉荷鸳鸯的图样。

八公主凑过来,热烘烘的体温立刻贴上谢令仪的臂弯,带着一股子糕点的甜腻和孩子特有的奶香。她眼巴巴瞅着那细巧的针,也跃跃欲试。

“看好哦,这样……轻轻引线……”谢令仪放慢动作示范。小公主雄心万丈,捏着针,小眉头拧成一个结,对着绣绷上她画(谢令仪代笔)的那片大荷叶狠狠扎下去——结果针线不听使唤,三下两下就绕成了一团打着死结的翠绿“麻绳”,牢牢地粘在底料上,像一颗狰狞的绿色肿瘤。

“噗——!”两人看着那惨不忍睹的“杰作”,又看看彼此眼中憋笑的狼狈,再也忍不住,笑声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爆发出来。

公主笑得在光滑的廊道上蹬着腿滑出去半尺,索性把绣绷往旁边一抛,像条没骨头的毛毛虫似的软软瘫在谢令仪脚边的软垫上,枕着她的腿,额发蹭到谢令仪的裙裾,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不绣啦不绣啦!”她摆着手,像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女红一点也不有趣!谢姐姐,再讲讲那个……那个卖豆腐的小娘子怎么用麻婆豆腐烫跑了坏蛋的故事吧!最后是不是她赢啦?”

谢令仪看着她毫不做派、带着婴儿肥的放松脸颊,心底那片荒原仿佛有一小丛野花悄然钻出土来。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小公主头顶细软的发丝,那种柔暖的触感顺着指尖丝丝缕缕钻进心底。

她忍笑,压低了声音,将市井传奇娓娓道来,将小娘子如何声东击西、如何巧妙利用了坏蛋的贪婪描绘得绘声绘色。

小公主的情绪全写在脸上,时而听得双眼圆瞪,小胸脯起伏,攥紧拳头仿佛要立刻冲去帮忙;时而被那坏蛋的狼狈相逗得在厚垫上滚作一团,咯咯的笑声在悠长的回廊里回荡,惊起几只歇在檐角的雀鸟。

帘外忽起一阵细碎匆忙的脚步声,先前还在廊下探头探脑、屏息静听的忍冬,身影一闪便无声退入殿阁更深处的阴影里。

“母妃!”趴在地上的八公主像只被提着后颈皮拎起来的小猫,猛地跳起,又慌又窘地拍打着沾在裙裾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串银铃般的笑声瞬间卡在喉咙里,脸涨得通红。

香风暗涌,织着宝相花缂丝的裙裾如流云般拂过朱漆门槛。一个明艳的身影被西五个垂首屏息的宫女簇拥着,慢慢踱了进来。是淑妃娘娘。她生得极美,杏眼琼鼻,肤光胜雪,眼波流转间天然一段风流韵致,只是那笑意浮在面上,未曾真正浸入眼底。

“华儿,”声音是蜜里调了温水的柔和,淑妃伸出一根戴着金镶白玉镂空护甲的纤纤食指,虚点了一下女儿,“这般吵闹,莫要搅扰了你谢姐姐绣花的清净。” 她的目光,却如同沾了蜜的针,越过八公主明华,精准地落在谢令仪身上。

那目光在尚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笑意上顿了顿,随即顺着那笑容的弧度下滑,像审视一幅工笔画般,从谢令仪因方才欢笑而微红的腮畔,掠过她颈间一丝不乱的衣领,最后定格在她握着绣绷、犹带着针指印痕的手腕上——那里衣料半遮半掩下,隐隐还能窥见一片未消尽的紫红烫伤。

谢令仪己垂首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下礼去:“臣女谢令仪,参见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淑妃伸出另一只未戴护甲、保养得莹白如玉的手,虚虚一抬,姿态无可挑剔:“快免礼。前些日子听皇贵妃提起,道是谢家姑娘性子娴静,手又极巧,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伶俐可心的人儿。难为你陪着华儿胡闹。”她莲步轻移,走到了廊下那被八公主抛弃的绣绷旁。方才还活灵活现的粉荷鸳鸯,如今只在翠绿的“麻绳”肆虐下可怜巴巴地露出几丝残影。

淑妃唇边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那弧度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凉薄:“华儿这脾气,耐不住针线是常事。也亏得谢姑娘好性子,不嫌她笨手笨脚,还纵着她讲那些故事。”她语调闲适,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只是这宫里头,规矩体统终究是要紧的。市井烟火,恩怨情仇,听来新鲜,终非闺阁正音。华儿还小,少听些那些打打杀杀的莽撞事,心性方能养得更清贵些。”

她说话时,目光始终不离谢令仪半分。那审视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压得谢令仪脊背微僵。对方句句说公主,字字皆冲她而来。市井故事是粗俗,烫伤是莽撞,连那短暂而放肆的笑声,也成了失于教养的吵闹。

“母妃!”八公主见谢令仪垂首沉默,小嘴一嘟就扑过去抱住了淑妃的胳膊,撒娇般地摇晃,“不是谢姐姐要讲的!是儿臣,是儿臣听皇后娘娘提过那麻婆豆腐,好奇得很,缠着谢姐姐讲的!那个小娘子多厉害呀,用滚烫的豆腐就吓得坏蛋抱头鼠窜,多解气!”她仰着脸,一派天真无邪的懵懂模样,“谢姐姐怕烫着我,还特意把炉子远远地挪开呢!而且,她还教会了儿臣怎么穿针!”虽然那针……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团乱麻。

淑妃低头看着女儿天真的脸庞,眼波在谢令仪身上短暂地荡了一下,随即垂落,怜爱地用指尖拂过明华蹭乱的额发。“知道穿针就好。”她的声音更柔了几分,但那柔和中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静。

“不过,”她抬起眼,目光重新锁在谢令仪身上,笑容依旧端丽,却如同上了一层釉的琉璃面具,“谢姑娘初来乍到,这宫里的深浅啊,人情世故,规矩章法,有些还是留心得好。有些热闹,看看就好;有些故事,听听便罢。万不可一时忘形,凭着一时的意气,‘烫’着了自己。” 最后那几个字,被她说的极慢、极清晰,甚至带着一丝令人悚然的玩味意味。

这一刻,谢令仪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腕上那块烫伤疤痕下的血脉在突突地跳动。那些模糊的、在谢府与书房里纠缠着她的警告——父亲怒极的耳光,谢玄度那裹挟着血腥与深渊气息的披风,金殿上皇帝冰冷审视的目光——仿佛一瞬间汇聚成淑妃这双看似温润含笑、实则洞察一切的杏眼,狠狠地刺穿了这片刻虚假的温暖与宁静。那笑声里爆发的生机像是被瞬间抽干的花枝,只余下冰凉的死寂。

淑妃收回目光,轻轻牵起八公主的手:“好了,随母妃去瞧瞧你皇祖母新赏下的那对玲珑鹦鹉,别在这儿扰你谢姐姐办正经事。”她领着一步三回头的明华向殿外走去,留下几个太监宫女原地侍立,如同无声的桩子,隔绝了内外。

“小姐……”忍冬的声音如同细风般从阴影深处飘来,带着未明的提醒。

谢令仪缓缓抬起头,看着那华美雍容的背影消失在朱门锦帘之外。廊外日光炽烈,落在汉白玉阶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而她方才因触碰孩童柔软发丝而微暖的指尖,此刻冰冷得如同秋霜后的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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