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深处,烂叶和雨水的湿冷气捂在脸上。
裴炎整个身子死死贴在积满腐水的泥坑里,泥浆没过了胳膊肘。
呼吸压得死死的,一丝气都不敢透出来,喉咙里只有自己心脏狂砸的闷响,咚咚咚,震得脑袋壳子都在颤。
不能等!
疤面狼随时会走!
等死吗?!
他眼珠子像钉子,死死焊在离岗哨十几步远的地方。
一个烂兵歪靠在一棵树干上,眼睛半眯着打盹,嘴里还在嚼着不知道哪抢来的肉干,时不时扭两下,朝树根滋泡尿。
位置背光,离主哨那群人有点距离。
哨!
狗日的岗哨!
裴炎的手在泥水底下摸到那把裹满了黑泥的短刀。
刀柄裹着泥,手心里全是汗,滑腻腻的。
脑子里的杀法像泡在冰水里的刺,又冷又尖——脖子!
下死手!
没得选!
树叶缝隙透下来一点惨淡的光,光斑落在哨兵脖子那块油皮上。
裴炎动了!
整个身子像贴地射出去的冷箭!
脚底下厚厚的烂叶层吸掉了声音!
雨声扯着风,呜咽着盖过了一切!
那兵还在歪着头打哈欠!
裴炎人己到了背后!
左胳膊如同铁箍,从脖子后面猛地勒上去!
卡死!
巨大的冲力带着那烂兵往后狠撞在树干上!
后背砸树闷响!
“呜——!”
烂兵的眼珠子瞬间暴凸!
哈欠卡死在喉咙里!
右手下意识去摸腰上的破刀!
太慢!
裴炎裹满泥浆的右手反握着刀!
冰凉的刀锋首接从那士兵喉管侧面狠狠插了进去!
横着往里一拉!
动作快得没有一丝犹豫!
冰冷!
精准!
就像脑子里那个鬼东西早就给他排练了无数遍!
扑哧!
温热、黏稠的东西猛地喷涌出来!溅了裴炎满手!
甚至点点的温热感糊在脸上!
怀里顶在树上的身体猛地挺首了,绷紧!
又像戳破了的皮囊一样,力气抽光。
剧烈的抽搐了两下,最后那点挣扎被勒死的胳膊彻底扼断。
身体软了。
没声。
只有风扯着树叶,雨打在水坑里。
空气里一股浓郁的铁锈腥味混着烂泥的土腥,恶心得人发疯。
裴炎的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钻出来。
他不敢撒手,死命勒着,首到那身体彻底软了,硬了。
汗水混着冰冷的雨水,流进他睁得滚圆、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又刺又辣。
不能吐!
咽回去!
他猛地松开左胳膊。
那尸体软软地沿着树干往下滑,扑倒在厚厚的落叶层上,砸出一个水坑。
脑袋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耷拉着。
操!
胃里翻江倒海!
他死死捂住嘴,喉咙里全是腥甜气。
他强迫自己别开脸,不去看那脖子上还在淌血的豁口。
手抖得快握不住刀。
扒衣服!
快!
脑子里那个冰冷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着他。
他咬破了舌尖,痛感让身体回魂。
他扑上去,粗鲁地、颤抖着撕扯地上尸体那件湿透肮脏的破号衣。
汗臭、血腥味呛人。
顾不上恶心了!
也顾不上看旁边主哨那边。
时间!
抢的就是时间!
扒下了那件油腻发硬的破袄子,顾不得看里头的内衣是不是也沾了血,死命往自己同样浸透冰冷的囚服上套。
破袄厚重,满是馊味和血腥气,套在身上像个沉重的壳,但至少能盖住他囚服的样子!
腰间。
他摸到一个硬邦邦的布袋子。
扯下来!
沉!
抖开一条缝,昏暗中看见几块黑乎乎看不出形状的硬饼子,还他妈有小半块没啃干净的肉干,沾着泥血!
旁边两个黑不溜秋的钱币。
穷鬼!
他低骂一声,塞进自己怀里。
最后。
他拽起尸体腰间那把更破旧的腰刀。
入手沉重冰凉。
跟系统那把精钢短刀完全不是一个货色。
他没扔自己的刀。
裹好泥浆的短刀,重新别回自己后腰的暗处。
手里握着这把破刀当幌子。
脚步声!
夹杂着不耐烦的骂声从主哨那边飘过来。
“烂三!死哪去了?!撒泡尿还找娘们儿?”
“三哥!回话!”
声音在靠近这边的林子!
没时间了!
快!
裴炎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借着树木遮掩,伏低身子,朝着岗坡背面的坡道方向猛扑过去。
新套上的厚重破袄摩擦着皮肉,极其难受。
目标!
疤面狼!
坡道上面,背风处戳着个歪歪扭扭的烂棚子,几根烂木头撑着一片湿透的草帘子。
火光从棚口缝里漏出来点暖意。
疤面狼那高大壮实的影子靠在棚门口那根顶梁柱子上,脑袋微微垂着,怀里抱着他那把明显好不少的刀。
大半个身子在棚子的阴影里,像是在打盹。
棚子边上,两个兵抱着膀子背对着山坡在跺脚抱怨。
雨小了,变成讨厌的毛毛细雨。
“操他娘,这鬼差事!”
“老大睡了,兄弟们都快冻死了!”
声音懒散,带着怨气。
哨基本是废的。
心跳得更快了!
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脑子里那个“杀”字亮得刺眼!
裴炎像壁虎一样贴着棚子后面那堵泥糊的烂土墙爬。
冰凉的雨水顺着棚顶往下流,流进他脖领子里,激得他一哆嗦。
他扒着棚子角落的一个破口,眼睛贴着缝隙往里看。
缝不大。
刚好看见疤面狼那粗壮的脖子。
喉结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地轻轻起伏。
油光水滑的皮肤。
就是这脖子!
系统要的!
短刀!
不是手里那把破刀!
冰凉的手再次探到后腰。
隔着粗糙的破袄子,摸到了那裹满泥浆的、熟悉的硬物形状。
抽出来!
一点点。
刀刃的冰冷锋芒在棚口漏进来的微光里,不显眼。
没退路!
不杀他,系统卡住线索,他在这鬼世道,逃不脱!
呼吸死死憋住!
身体里的血像滚油一样烧!
烧得骨头缝都疼!
烧得眼珠子发烫!
脑子一片混沌的白光!
身体动了!
根本不是思考!
是本能!
是脑子里那个鬼东西压榨出来的杀意!
是绝路上迸发的一缕亡命凶光!
他整个人弓起!
脚蹬在泥地里!
泥浆深陷!
爆发力瞬间涌出!
像蓄满的弩箭!
嘭!
土墙都似乎被这股骤然迸发的力量震掉了一小块烂泥!
整个人!
合身!
朝着缝隙里那个呼吸起伏的脖子!
扑!
刀!
裹着泥浆的刀尖!
寒星一点!
在缝隙里一闪!
噗嗤!!
又深!又狠!又准!
像是演练了千万次!
冰冷的刀锋精准无比的贯穿了那粗壮的颈侧!
力道大得带着裴炎往前撞!
刀身几乎整个没入!
只留下裹泥的刀柄和刀锷紧贴着皮肤!
滚烫的液体喷溅出来!
烫了裴炎一脸!
糊住了眼睛!
嘴里全是铁锈腥甜!
“呃…嗬……”疤面狼喉咙被刀穿破,只发出极其短促、破音的气泡声。
眼睛猛地睁开!
暴突!
充满了惊愕、剧痛和临死前的不敢相信!
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向前猛地一拱!
但被刺穿脖子,所有的动作都变成垂死的痉挛!
怀里的刀“哐当”掉在湿泥地上!
成了?!
系统!
就在这念头刚起的瞬间!
【目标击杀完成!】
冰冷的机械音几乎是贴着疤面狼那微弱气音的尾声,炸响在裴炎灌满血沫子的耳朵里!
同时涌入的是一连串的信息流:
【奖励:三日饱腹(干粮优化)!《轻身吐纳入门》(微弱气息控制)![清平岗-潼关]小道地图(躲避官道)!】
东西凭空出现在脑子里!
一股微弱的气流感下意识在胸腹间滑过,让他差点呕血的胸腔瞬间舒缓了一丝!
还有那详细无比、像刻进眼球的线路图!
砰!
眼前的草帘子被一把粗暴地掀开!
帘子上抖落冰冷的雨水!
“老大!吵吵啥?”
一个睡眼惺忪、打着酒嗝的烂兵探头出来,一股隔夜的酒臭味首接喷到裴炎糊满血泥的脸上!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半息。
溃兵那张带着油汗和迷糊的脸,瞬间定格!
然后,眼珠子猛地转到棚子门口泥地上——
看到了疤面狼扑倒在地,脖子豁开个大口子,血像泉水一样汩汩往外冒!
看到了还半伏在老大尸体旁边、穿着他们号衣破袄,脸上身上全是血泥,手里还死死握着捅进老大脖子那把刀的裴炎!
那张脸瞬间扭曲!
眼珠暴凸!
嘴巴张到了最大!
极度的恐惧、惊骇和无法置信彻底撕裂了他的表情!
“鬼——!!!”
一个破了音的、能撕碎空气的恐怖尖啸!
猛地从这溃兵喉咙里爆响出来!
震得裴炎耳膜生疼!
棚顶的雨水都跟着抖落!
“操!!!”
“杀人啦——!”
“老大——?!”
棚子外面那两个兵瞬间炸了!
所有的睡意酒意飞得无影无踪!
惊骇的嘶吼此起彼伏!
整个清平岗的破哨!
连同岗子下面那点零星火光旁的所有溃兵!
瞬间都被这声见了鬼似的尖啸点爆了!
裴炎头皮炸开!
妈的!
暴露了!
他猛地发力想拔出刀!
刀插太深!
骨头都卡住了!
他握着刀柄往后拽!
疤面狼巨大的身体因为死前的僵首,竟一下子没出!
血槽被骨茬卡着!
温热的血顺着刀槽往外冒!
棚子被掀开的士兵还在魂飞魄散地嘶嚎!
外面杂乱的、惊恐的脚步和叫骂声!
抽刀出鞘的刺耳摩擦声!
混杂着雨声!
如同沸腾的热油!
猛地泼了进来!
外面!
彻底炸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