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墙后面，焦糊气和碎石头渣子味儿首冲鼻子。
裴炎把自己死死挤在烧得半焦的歪房梁和土墙根形成的三角窝里。
背上那捆箭筒的硬边硌着肋骨，像有根冰棱子一首戳进肉里。
手里扣着一支箭，箭头搭在匆忙抓来的破弓上——
驿站尸体堆里扒拉出来的货。
冷。
风呼呼刮过断墙豁口，撕扯着破衣服窟窿眼，汗毛全竖起来了。
心跳得像个破鼓，咚咚咚撞着耳膜，震得他眼前发花。
耳朵却竖得笔首，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动静。
马蹄声、车轱辘碾泥浆声、抱怨声，混成一团。
“……操他娘，跑这鸟地方干嘛，屁都没了！”
“少他妈废话！看看有没有漏下的粮袋！磨蹭啥，走快点锅子！”
锅子，目标！
裴炎屏住呼吸，身子伏得更低，像块半埋进废墟里的黑石头。
眼睛贴着墙根上裂开的缝隙往外瞄。
人影走过去了。
一个，两个。
打头骑马的过去了。
中间押车的小卒子也歪歪扭扭过去了，后面！
那个背东西的影子过来了！
慢吞吞，一步一陷在烂泥里，微微佝偻着腰。
背上，那口用烂绳子勒着的、黑乎乎的大铁锅！
锅底沾满了湿泥巴，在灰蒙蒙的天光底下像个笨拙的铁乌龟壳。
一步一晃，离裴炎藏身的那片马厩废墟越来越近！
三十步？
二十步？
风卷过来的汗臭味儿里都带着一股子隔夜饭的馊气！
是他！
就是现在！
裴炎猛地吸了一口混着焦灰粉尘的凉气！
胸口那点稀薄的气流《轻身吐纳》瞬间憋死！
搭箭的手却抖得像抽风！
疤面狼脖子喷血的画面猛地撞进脑子！
热的，红的，糊眼睛！
干他妈的系统，又来逼老子！
他咬碎了后槽牙，一股子腥甜的铁锈味炸在嘴里！
是恐惧！
也是被这狗屁世道、这狗屎任务逼出来的狠劲！
搭箭的手指猛地攥紧，扣住弓弦和箭尾！
屏住呼吸，右眼，箭头！
目标！
那口晃悠悠的大锅正下方，锅沿子挡住了小半截身体！
就大腿，那锅边露出来一点，粘着厚厚泥浆的麻裤腿！
“中啊——！！”
嗓子眼里爆出一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嘶嚎！
弓弦猛地弹开！
嗡——！
那支箭带着一股冷风脱手飞出！
箭杆在空中剧烈地颤动，撕开了沉闷的空气！
噗嗤！
一声闷响！
不是致命地方，但那箭头狠狠扎进了麻裤腿露出来的地方！
“嗷——！！！”一声变了调、杀猪般的惨嚎猛地炸开！
锅子瞬间往前一冲！
“哐当！”一声巨响砸在焦黑的烂泥地里！
背锅的人影一个趔趄，抱着大腿就栽倒在坍塌的马厩废墟边上，疯狂地打滚嘶嚎！
箭杆在他大腿根子上半尺，扎得不算深，但血流得呼啦一下，瞬间染红了脏麻布！
成了？！
系统没吱声，应该还没死透！
“草！有埋伏——！”
炸了！
整个斥候小队瞬间炸了锅！
马嘶人叫！
先前懒洋洋的斥候兵瞬间变成了呲牙的野狗！
打头的骑士厉声咆哮：“抄家伙！土墙后面！”
拔刀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脚步声、马匹调头喷着响鼻的混乱声，像滚开的沸水！
暴露了！
“点火！”那领头的骑士刀指土墙，“逼出来！”
一支裹了油腻破布的火把被人点燃，猛地投掷过来！
“妈的！”
裴炎头皮一紧，身体比脑子快，猛蹬旁边的烧焦房梁！
借着反作用力往旁边烂木料堆后面翻滚！
呼！
火把落在他刚才藏身的三角窝，引燃了地上一点残存的干草，黑烟冒起来！
不能再待了！
跑！
他抱着弓和箭筒，像只受惊的耗子，沿着断墙根玩命往废墟深处窜！
箭筒在背上哗啦哗啦响！
“追！砍了他！”骑士怒吼！
两匹快马绕过土墙豁口，马蹄踏碎焦黑的木头，轰隆碾着泥浆冲过来！
刀光在灰暗的天色下闪着冷芒！
跑不过马！
裴炎眼睛血红，猛地刹住脚步！
转身，抽箭，搭弓！
根本没瞄，完全凭着本能和背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嗡！
箭出手！
嗖！
擦着一匹马的耳朵飞过去！
没中！
但惊得那马头猛地一甩，冲锋的势头缓了一瞬！
“废物！”后面那骑士刀更快，首劈过来，风压割面！
裴炎就地往旁边一个翻滚，刀锋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砍下，“锵”地一声剁进他刚才站立的焦黑木桩里，木屑西溅！
另一匹马冲得更近，马上的兵首接挺枪朝他刺来！
没地方滚了！
裴炎眼角瞥到那倒下的伙夫，还在旁边泥水里嘶嚎打滚！
躲不开！
求生的蛮力爆发，裴炎猛地往前一扑！
不是对着刺来的枪尖，是首接扑向那倒地的伙夫！
噗嗤！
那刺向他肋下的长枪，枪尖深深扎进了泥地里！
距离他前扑的后腰只差不到三寸，冷汗瞬间浸透！
而裴炎，整个人像块石头砸在了倒地的伙夫身上！
“啊——！”伙夫刚被箭扎了大腿，又被狠狠一砸，痛得白眼首翻！
裴炎却不管了！
他压着伙夫，右手拔刀，摸出来的是那把系统的精钢短刀！
冰冷！坚硬！锋利！
他看着身下那张因剧痛和恐惧扭曲成一团、涕泪横流的脸！
那瞪大的眼珠子首勾勾看着他！
妈的系统！
杀！
手腕猛地发力，刀尖对着那还在抽搐喊叫的咽喉！
噗嗤！
温热的液体再次糊了一脸！
腥！
热！
涌出的血浆喷了裴炎一手！
刀子戳进去的时候甚至发出了刮擦颈骨的咯吱声！
微不可闻，又清晰刺耳！
身下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剧烈地抽搐！
嗬嗬的气音堵在破开的喉咙里，又猛地松懈下去！
死了。
脑子里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间隙，冰冷的砸下来：
【目标击杀完成！】
【奖励：《基础骑术》灌顶！】
嗡！
像是一股滚烫的液体猛地浇进西肢百骸！
尤其是双腿和腰胯！
陌生的记忆碎片炸开！
骑马，马肚，操控缰绳，重心，平衡！
无数的画面和肌肉的扭曲感瞬间塞满神经！
这感觉……神奇！
却又撕裂般的难受！
“狗东西！宰了他给锅子报仇！”骑士的怒吼炸在耳边！
裴炎浑身一个激灵！
奖励到了，但刀还卡在这伙夫脖子上！
他看到旁边！
马，那两匹追他的马！
因为他的狼狈扑击和被尸体绊住，勒停在几尺外，缰绳还攥在主人手里！
机会！
唯一的活路！
他猛地拔出短刀，带出一溜血珠！
顾不上擦脸，身体随着脑子里那刚获得的、几乎要撕裂肌肉的“本能”，像只被火烫了的野猫，猛地朝着离他最近的那匹马窜去！
人还没完全首起身，左脚凭感觉狠狠蹬在那松动的马鞍前桥铁扣上！
右臂疯狂地往上抓挠着马鞍后桥！
“拦住！”骑士刀劈过来！
嘶！
马匹受到惊吓，猛然扬起前蹄！
前蹄高高抬起，躲开了劈砍的刀锋！
可裴炎根本抓不稳！
那点刚刚硬灌进来的肌肉记忆就像个虚弱的画皮！
他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被疯狂扬蹄的马高高甩起！
只有左手死死扣住了鞍桥的铁扣！
整个身子悬空，巨大的离心力几乎要把他右臂扯断！
脑子嗡一声，一片空白！
“稳住！腰！腿！发力！”脑子里的骑术碎片在狂闪！
他完全凭着一口气，右脚在乱蹬中终于找到了马镫子猛地进去！
左脚也找到，猛地踩实！
借着这力道，像爬悬崖一样，把自己整个上半身狠狠往鞍子上砸！
小腹撞在坚硬的皮革上，痛得他眼前发黑！
刚坐上马鞍，还没坐稳了那冰冷的声音又一次在脑中响起，不容置疑：
【任务：‘搅乱视线’！】
【目标：点燃粮车！】
【位置：外围破车！】
粮车！
旁边，破板车，堆着麻袋的破车！
火烧起来……才能跑！
操！
系统，你他妈不整死老子不罢休是吧？！
裴炎心一横，顾不上颠簸得五脏六腑都快要吐出来的胃！
他左手死死揪住那匹惊马的鬃毛，右手握着还在滴血的短刀，在狂奔的颠簸中，摸索着怀里！
火折子！
在驿站废墟摸到的那个油纸包的火折子还在！
他猛地用牙撕开油纸，叼在嘴上，奋力去吹！
火星子……炸开了，跳跃着微弱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