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沟的风刮着,夹着血腥,夹着女人的哭嚎,灌进耳朵里扎心扎肺!
那狗军官的手爪,离鹅黄宫装女子的脖子,就差那么几寸!
“操!”裴炎的牙缝里迸出这个字,像块烧红的碳砸在寒冰上!
赌了!
为了脑子里那个烫人的“宫廷密语”,为了日后能从这些庙堂鬼嘴里抠出点活路!
这险,老子冒了!
“李铁!那块石头!”裴炎声音压得极低,眼睛死死钉在谷底,“砸车!砸那辆破车!往死里砸!!”
李铁那只完好的手臂瞬间爆出青筋,肌肉绞紧,猛地抡起脚边一块棱角尖利的黑石头,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
呜——!
石头像被投石机甩出去,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呼啸着越过下方混战的人群,首砸向那辆倾覆,扎眼的朱漆马车!
轰!!!
不偏不倚,狠狠砸在马车断裂的后辕位置!
本就摇摇欲坠的破车架子,像个被砸烂脊梁骨的软虫,发出刺耳的呻吟。
猛地剧震!
上面挂着的破烂帘布、断木、几块松动的车壁板,噼里啪啦往下塌!
滚雷般的巨响震彻山谷,溅起的碎石烂木像暴雨,劈头盖脸砸了那军官和正拖拽宫女的几个杂兵一头一脸!
“哎唷!”
“谁?!!”
“咋回事?!”
被打懵的杂兵下意识捂头闪躲,手里的刀都慢了半拍,拽着宫女的力道一松!
机会!
裴炎像头瞅准时机扑食的饿豹,手己经闪电般伸进怀里那油腻的布包,抓出一把早调好的硝土磺粉混合物,粗糙、刺鼻!
他用牙撕开贴身藏着的唯一那点火绒,火星子噗地炸亮,沾着,引燃!
几乎就在引线滋滋冒烟的瞬间,他右臂像投石索般全力一甩!
那拳头大,嘶嘶怪叫着燃烧的黑色混合物团,带着一股硝石引燃的刺鼻白烟,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
砸!
轰——隆——!!!!
不是震天动地的巨响,更像是闷在厚被子里的雷!
一大团灰白带火光的浓烟在破马车残骸底下猛地炸开,冲击波掀翻了一大片潮湿腐烂的烂泥和枯叶!
刺鼻的硫磺烟像鬼爪,瞬间糊住了那片区域!
“眼睛!眼睛睁不开!”
“咳咳咳!火药?!”
“敌袭!哪个王八蛋放炮!!”
惊怒、恐惧、咳嗽瞬间取代了狞笑!
烟雾滚滚,视线彻底糊了!
几个杂兵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连那军官也捂着眼睛连连后退!
混乱,极致的混乱,比刚才扔石头强烈百倍!
“救她!!”裴炎朝着那鹅黄色身影所在的位置一指,自己则猛地扑向离他最近一个被炸懵了、半跪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的杂兵!
短刀拔出!
冷的刃光在浓烟里一闪!
噗嗤一声,插进那杂兵没皮甲护着的腰肋,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人就软了下去!
李铁也动了!
他像一头沉默的蛮牛,根本不管那肩膀崩开渗血的伤口,低着头,合身朝着另一个刚被炸了个趔趄、正揉着眼睛咒骂的杂兵猛撞过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两人滚做一团!
李铁独臂死死勒住对方脖子,牙齿咬在对方耳朵上,凶悍如野兽!
裴炎喘着粗气,拨开呛人的浓烟,冲到那鹅黄身影旁边!
那女子蜷在泥水里,头发散乱,华美的宫装被撕破了好几处,染着污泥和几点暗红的血斑。
一张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精致的五官因极度恐惧和刚才的爆炸微微扭曲,长睫沾着不知是泪水还是露珠。
此刻仰头看着冲到她面前,提着血淋淋短刀,一身血污泥污的裴炎,那双剪水瞳仁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身体下意识往后缩!
“不想死就快起来!”裴炎没空废话,吼声又急又嘶哑,像破锣。
他粗鲁地伸出手,不是搀扶,是要硬拽!
那女子似乎被这凶狠的语气惊醒,一咬牙,染着泥污的手抓住裴炎伸出的手腕,指关节攥得死白,借力挣扎着站起,冰凉滑腻的触感隔着泥污传来。
她站起来的瞬间,身子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像片风中落叶。
“撤!都他妈撤!!跟老子往山上林子爬!”
裴炎一边吼,一边拖着那女子就往沟底陡坡方向冲!
李铁也甩开被他勒昏的家伙,喘着粗气,染着半脸血迹跟上!
老孙和小丫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山坡草窠子里滑了下来,几个人跟惊弓之鸟似的朝陡坡上方手脚并用猛爬!
“快!推倒那棵树!挡住他们!”
“祖宗!敢坏汾阳王的好事!你们等着!!”
那军官终于勉强从浓烟里缓过神,一只眼睛还流着泪,死死捂住另一只,歇斯底里地朝着这边吼!
声音里充满了狠毒和一丝无法言说的忌惮!
汾阳王?!
三个字像冰锥扎进裴炎的耳朵!
郭子仪?!
没人理他,几个人连滚带爬钻进陡坡上半人高的灌木草丛深处。
身后追来的杂兵被倒塌的枯树和茂密的刺藤暂时阻挡,隔着荆棘坡传来一阵阵叫骂和诅咒。
爬,往深山里钻!
裴炎拖着几近虚脱的女子,肩膀的贯穿伤又开始火辣辣地抽痛,每一次拉扯都像刀子在剐肉。
女子的鞋早就跑丢了一只,罗袜磨破,露出青紫红肿的脚踝,每一步都留下暗红的血印子。
她咬着牙,除了压抑不住的抽气声,硬是没叫一声疼,只是身体抖得更厉害。
不知钻了多久,首到身后追兵的叫骂彻底被风声替代,几个人才像几团烂泥一样瘫倒在林间一片满是厚厚腐叶的空地上,只剩下拉风箱似的剧烈喘息。
“多谢……壮士……搭救……”那女子靠在一棵树干上,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她喘匀了点气,抬手想整理散乱的鬓发,动作带着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端方。
“叫我裴炎。”裴炎瘫在地上,捂着肩膀的伤口,根本没看她们脑子里惦记着系统奖励。
人呢救了!
东西呢?!
就在这时!
【叮!营救成功!】
冰冷的提示音如约而至,一股巨大,陌生的信息洪流,像烧开的铁水,狠狠灌进他的脑子,无数的画面碎片闪烁炸开!
宫殿台阶该怎么一步一停,见不同品级的人腰该弯多低,眼神该往哪瞟,各种尊称讳词。
甚至还有几句极其拗口晦涩,仿佛暗语的短句!
《宫廷礼仪与常用密语速成》!
成了!
裴炎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那感觉像被强行塞进去一整本百科全书,又胀又晕!
他强撑着坐起来,靠着一块冰冷的石头,眼神扫过还在喘息、心有余悸的几人。
那女子,自称玉真,正用一块不知哪里来,还算干净的小帕子,小心地擦着脸上被刺藤划破的小血痕。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疲惫不堪却依然维持着,渗入骨子里的规矩。
老孙在扒拉怀里干瘪的粮袋,想再抠点渣出来。
小丫紧张地看着裴炎。
李铁靠在一棵树根上,半闭着眼,牙关紧咬。
脸色惨白得吓人,那条被他简单草草裹住、吊着的伤臂上,破布条子像被血泡透的烂泥,暗红色的血液正沿着破烂的布角,一滴一滴砸在脚边的落叶上,洇湿了一小片暗红!
“李铁!”裴炎心猛地一沉,肩膀上的伤也跟着抽搐。
刚才救人时,李铁几乎是独臂扑杀!
那崩开的伤口……比想象的更糟!
他扶着石头想站起来过去看看。
脚下突然咕噜出一个金色的小东西,被他踉跄的脚掌踢开,在厚厚的腐叶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沾满污泥和枯叶。
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低头瞥了一眼。
金色?
他心猛跳了一下,弯腰,捡起。
很沉,金子的分量,一块小巧的、半圆筒状的鎏金鱼形符,一面刻着精致繁复的波浪纹,另一面沾满了泥污,但依然能看出几个凹凸的阴文字痕!
他本能地用指腹擦掉那泥泞,字迹慢慢清晰——“和政”!!!
嗡——!!!
一个巨大的炸雷,狠狠劈在裴炎的天灵盖上,浑身的血瞬间冻成了冰碴子!
和政公主?!
李亨的女儿?!
历史上那个聪慧果决、后来辅佐德宗的肃宗掌上明珠?!
自己刚才从死人堆里扯出来的……竟然是她?!!
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钉在那个靠在树干上,脸色苍白,眼神疲惫却依然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皇家仪态的女子身上!
冰冷,震惊!
还有一丝被历史巨轮狠狠碾过的荒诞,像无数条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