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和政?”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裴炎差点捏不住那块冰冷的鱼符!
鎏金的冰冷触感混着脑中炸开的滔天巨浪,激得他后脊梁一阵发麻!
李亨的闺女?!
他妈的刚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是大唐的凤凰?!
他的眼珠子像钉死了,猛转过去!
树影摇曳的光线下,玉真公主(或者说,和政公主)正疲惫地倚着树干,半闭着眼喘气。
苍白的脸颊上泪痕血污混成一片,破烂的华贵宫装下摆沾满污泥,露出被草石割破的脚踝,渗着血丝袜狼狈得像只刚挨了棍子的白孔雀。
可那弯折的脖颈,那抿紧的、失了血色的唇线里,还死死绷着那一丝不容亵渎的皇家气度。
玉真……真名就是和政!
这女人……是天塌下来也会挺着脖子的主!
“头……头儿?咋了?”老孙还趴在地上喘粗气,一抬头瞅见裴炎脸色铁青攥着个金闪闪的东西杵在那里,眼珠瞪得像铜铃,“挖……挖着金子了?!”
裴炎压根没理老孙那点财迷心思,心火燎着,肩膀伤处跟着抽痛。
汾阳王!
狗屁的汾阳王部曲追杀一个流亡公主?
郭子仪这会儿该在灵武保着她爹登基!
这潭浑水……深得能淹死人!
“李铁的胳膊!”裴炎声音嘶哑,目光扫到靠在树根下脸色惨白、那条伤臂血快把布条泡成血袋的李铁,“药!再裹!”
他一边吼老孙,一边三两下把那沾泥带血的鎏金鱼符死死塞进怀里最贴肉的暗袋,蹭了一手的粘腻,“老孙,带小丫去找硝土!能弄多少弄多少!快点!”
他自己则一步跨到李铁身边,撕下自己里衣还算干净的一块布条,用力去勒李铁胳膊上方那快被血冲破的伤口。
李铁咬着牙,额角青筋跳着,汗像水一样往下淌,愣是没叫一声,只有粗重的喘息证明他正忍着抽骨拔髓的剧痛。
脚步声轻响,那双染着泥污的破绣鞋停在旁边。
“他这条臂……创口太深……泥污入骨……”声音细弱,却清晰冷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断决,“腐肉不去……必亡!”
裴炎猛地抬头。
和政公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站得离血污尽量远些,身体微微紧绷,透着不适,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却异常锐利地钉在李铁那血肉模糊的胳膊上。
“你能救?”裴炎眼神里是狼一样的警惕。
皇宫贵妇懂治伤?
信她不如信鬼!
“腐肉当剜,烈酒当冲,猛火当灼,”她声音微颤,每一个字却像冰碴子,砸在地上,“你等……可有烈酒?!”
烈酒?!
荒山野岭哪去弄?!
裴炎捏着布条的手瞬间攥紧!
李铁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盐呢?”和政公主话锋一转,目光如刀扫过来,“若有粗盐……煮沸汤,反复烫洗创口,或可……”
盐?!
裴炎脑子里轰地一声!
对!
盐!!
高浓度盐水冲洗伤口杀菌,他娘的古代人不懂原理,可这些门阀贵女保命的手段知道!
“盐有!”他几乎立刻想到那半袋子在风陵渡摸尸体扒拉来的苦咸黑盐疙瘩!
“烧水!煮成浓盐水!”他冲旁边吓傻了的小丫吼。
小丫抖得像筛糠,下意识去找那个黑乎乎的皮水囊。
“慢着!”裴炎目光却死死锁在和政公主脸上,“公主殿下……”
他喉咙滚动,声音压得又低又沉,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要活命,要治好他,光靠这点子土方子不够,野狼沟里那帮杂碎,端了他们,才他妈有真正的药!”
和政公主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因为“公主殿下”这个称呼而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像被无形的针扎中。
她看着裴炎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狠厉火焰的狼眼,又瞥了一眼李铁那条几乎废掉的胳膊。
沉默。
寒风刮过枯枝,呜咽着。
几息之后。
“西边。”她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沙哑,伸出手指,指向树林深处,那野狼沟岔路的更深处。
“离此地…约三里半…有处阴冷的…水涧口…”
她手指在满是泥污污垢的裙摆上划过。
“涧口左侧山壁……离地丈许……藏着一道天然窄缝……”
那手指蘸了点旁边树皮伤口渗出的树汁,在泥地上极其快速地勾勒。
歪歪扭扭,像是小孩涂鸦,画的是个……狗洞似的山壁豁口!
然后在豁口上方半寸位置,点了一小块墨色的树汁!
“穿过窄缝……豁然见天……有一片稍平山谷……”
她手指移动,在豁口后面,画了一个大叉!
“那便是贼兵……囤粮草药的……地方!”她喘息着,抬头看裴炎,眼神里是冰冷的决绝,“他们……还建了个熬炼……硫磺烟火之处……紧挨着粮囤!”
熬炼硫磺?!
轰!!!
裴炎脑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他怀里的硝土地图,是系统给的矿点!
还有这女人的口述,西边阴冷水涧,天然窄缝!
几处碎片猛地拼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眼,脑子里那张《基础矿脉勘测》的模糊感觉瞬间被激活!
一种奇异的、被无数岩石纹理和土壤颜色信息冲击的首觉涌入!
对!
就是那片山域,地下藏着硫磺!
粮!
药!
还有硫磺!
炸了它!
用它的硫磺!
点火!
送他们上西天!
“老孙!”裴炎猛地睁开眼,眼神亮得吓人,“滚回来!别挖硝土了,去找人!沟外面,那些没活路的流民,告诉他们——野狼沟的杂兵现在全去追咱们了,粮仓空了,只要他们敢冲营门吓唬人,回头粮食随便背!”
老孙被吼得一个哆嗦,看着裴炎那要吃人的眼神,哪敢耽搁,连滚带爬就往山外钻。
“李铁!”裴炎又看李铁,后者眼神浑浊,强撑着看他。
“挺住!等老子炸了那耗子洞,给你抢金疮药,白面馍!”
李铁没说话,嘴角极其勉强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抽动,那只完好的手慢慢抬起,对着裴炎伸出一根指头。
“等你……拿……馍……”粗嘎的声音,像沙子在磨。
夜,深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林子里漆黑,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扯着树梢呜呜鬼啸。
野狼沟营寨方向,远远有火光晃动,嘈杂声隐约传来,夹着混乱的怒吼和摔打!
老孙的“空粮仓”谣言……发作了!
裴炎三人(裴炎、小丫、硬撑着的李铁)如同三道贴着地皮滑行的鬼影,悄然摸到和政公主描述的水涧口附近。
冰冷的涧水在夜里哗啦啦响,寒气刺骨。
涧口左侧,岩石壁湿漉漉滑腻腻长满青苔!
裴炎借着极其微弱的星光,一点一点在冷得像冰的崖壁上摸索!
手指蹭到一处,极其不明显的凹陷!
拨开厚厚一层冰凉的藤萝,一个只容一人屈身挤过的……天然石缝!
钻!
一股浓烈,刺鼻呛人的硫磺火硝味,混杂着马粪骚臭和粮食霉味,猛地从缝隙深处钻出来,熏得小丫差点咳出声!
但很快豁然开朗,前方是一片不大的谷地,几座粗糙木头搭的大窝棚,里面堆满了麻袋!
一股子粮食生霉和干草混合的气味扑鼻而来!
火光就在谷地深处,几口用泥砖垒起的大灶,橘红色的火舌舔着架在上面的生铁锅!
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深褐色的粘稠浆液,正散发出极其刺鼻呛人的硫磺恶臭!
烟熏火燎,呛得人眼泪首流!
一群看守的杂兵围着火堆坐在地上骂娘,被外面营寨的混乱动静吵得不耐烦!
“狗东西!营里搞什么鬼!”
“听说是流民抢粮!头儿带人出去镇压了!”
“妈的!一群叫花子!”
好机会!
“小丫,找干草,堆在棚子边上,越多越好,点着就跑!”裴炎压低嗓子,语速极快。
他一个翻滚,无声无息地潜到离那硫磺熬炼大锅最近的一个巨大窝棚底下,手里攥着最后一点珍贵的硝土混合物!
这东西掺进纯硫磺……引燃就是爆燃!
灶膛里火很旺,几块大硫磺结晶块就丢在大锅旁边!
裴炎手快如风,捞起一块最大,还带着温热硫磺臭气的老黄矿石块!
另一只手将硝土混合物狠狠按进矿石表面的天然裂缝和孔隙里!
引线贴着灶膛内壁,一点就着!
滋——!
细微却致命的燃烧声!
他猛地将那块被点着了引线的“加料”大硫磺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扔向那几口熬炼大锅上方堆满半成品硫磺粉和结晶块的木料架!
“操!谁?!!”一个杂兵余光扫到黑影,惊怒交加跳起来!
但太迟了,大硫磺块拖着呲呲燃烧的引线,砸在木料架上!
轰!!!!!!!!!
根本不是之前炸马车那种闷炮响,像是地底炸开了一颗滚雷!
明亮,带着剧毒臭气的火球骤然爆开,席卷狂潮!
整个熬炼硫磺的区域瞬间化作一片硫磺地狱!
灼热的火焰裹着刺目毒烟,猛地扫荡开来,引燃了堆积如山的硫磺粉和易燃的木柴!
火蛇在疯蹿,几个靠得最近的杂兵瞬间被火焰吞没,凄厉的惨叫被爆炸声浪瞬间压灭!
更致命的是,热浪和冲击波,卷起旁边一座堆满干枯草料的巨大窝棚顶!
轰隆!
巨大的窝棚像被巨拳砸中,半个顶棚猛烈燃烧着垮塌下来,火星西溅!
点燃了下方堆积如山的麻袋粮草!
整个谷地中心,彻底化作一片翻滚的火海,灼热的气浪逼得裴炎连滚带爬地后撤!
成了,烧粮炸窝!
裴炎果断退到阴影边缘。
就在这时!
呼啦!
从一间没被引燃,堆满破箱子的低矮侧棚木门里,随着倒塌的冲击气浪,猛地被掀飞出一大堆杂物!
其中一个沾了火星,灰扑扑的粗牛皮文件筒子,正好打着旋儿,不偏不倚,咕噜噜滚到了裴炎的脚边!
呛人的硫磺味钻进鼻孔,火光映亮了裴炎布满烟灰和惊愕的脸!
他几乎是本能地弯腰,一把捞起那还微烫的牛皮筒!
筒口扎着红蜡,火漆封口,上面赫然一个黑褐色的血指印压痕!
手指捏开,倒出来,哗啦一下,是一张卷得死紧,带着硝烟和汗渍气息的粗黄草纸滚落出来!
他将其展开,墨迹粗犷混乱,带着一种火烧屁股的仓惶!
“……潼关缴获……甲胄兵器……二千套并陌刀三百……”
“……走旱路遇伏……折损三成……”
“……余下火速改道……风陵渡……漕船转运……”
“……务必……三日内……运抵陕郡大营……急!急!急!”
甲胄!
陌刀!
两千套?!
走风陵渡?!
裴炎的心跳瞬间飙到了喉咙眼!
轰——!
脑海里,冰冷无情的声音如同追魂的钟声,猛地炸响!
【区域任务:‘劫军械船’!】
【位置:风陵渡!】
【限时:三日!】
【奖励:《初级水战纪要》!】
水战?!
操他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