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锈蚀的门与诡谲的歌】
子夜的冷雨如淬了冰的细针,斜斜扎在霍氏氧萃工厂的锈铁门上。陈默立在雨幕中,潮湿的风卷着铁锈与机油的腥气,将他单薄的外套吹得猎猎作响。门楣上“霍氏”二字的鎏金早己剥落,只剩斑驳的铁锈勾勒出扭曲的轮廓,像两道凝固的血痕。
他指尖着掌心里的青铜钥匙,金属表面刻着细密的藤蔓纹路,此刻正透着反常的凉意。三个月前霍雪柔抵在他咽喉的匕首寒意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她眼尾那颗泪痣在昏暗光线下像滴未干的血:“想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去工厂地下三层,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吱呀——”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铁门自己向内裂开道缝隙,淡蓝色的气体如活物般丝丝缕缕渗出。那气体带着臭氧的尖锐,又混杂着某种腐烂海藻与熟肉的甜腻腥气,吸入鼻腔时竟带着金属的涩味。陈默猛地屏住呼吸,将领口扯高捂住口鼻,侧肩撞开铁门。
门后是条幽长的走廊,锈蚀的管道如巨蟒般盘绕在天花板上,滴滴答答淌着棕黑色的液体。他握紧腰间那把从父亲工具箱里摸来的扳手,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三个月前在父亲遗物中翻出的泛黄图纸此刻就揣在贴胸口袋里,图纸边缘用红笔圈着“地下三层·生命维持系统”,而死亡报告上“急性金属中毒”的字迹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
电梯间的墙壁爬满苔藓,按钮面板上的数字键只剩“-3”亮着猩红的光,像只窥视的眼睛。陈默按下按钮,电梯井里立刻传来链条摩擦的尖啸,仿佛有野兽在黑暗中磨爪。突然“啪”一声,头顶应急灯爆出一串火花后熄灭,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就在这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哼唱声从电梯井深处飘上来。
是《致爱丽丝》。
旋律破碎得像被雨水打湿的乐谱,时而高得刺耳,时而低得如同呜咽,每一个音符都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仿佛唱歌的人喉咙里卡着生锈的齿轮。陈默的后颈瞬间爬满鸡皮疙瘩,他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光亮划破黑暗的刹那——
“叮!”
电梯门颤抖着向两侧滑开,轿厢内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暗红色的污渍如泼洒的油漆般糊满西壁,顺着金属接缝蜿蜒而下,凝固成诡异的纹路。他跨进电梯的脚突然踩到个圆滚滚的东西,低头一看,是颗带着血丝的玻璃眼球,虹膜上用激光刻着“HS-07”,眼白部分还粘着半片腐烂的眼睑。
【贰·下坠的铁箱与未知的短信】
电梯开始下沉,速度快得让陈默胃里翻江倒海。他后背紧贴轿厢壁,能清晰感觉到金属地板正透过布料发烫,仿佛下面烧着熊熊炉火。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未读短信跳了出来:
“别相信霍雪柔。”
发信人号码全是乱码,像一串随机排列的墓碑。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沉。霍雪柔?那个在他面前时而冷漠时而悲悯的霍家大小姐?他想起她递钥匙时指尖的冰凉,想起她提到“地下三层”时躲闪的眼神。拇指悬在删除键上,电梯却在此时猛地一顿,缆绳断裂的巨响震得轿厢剧烈摇晃,头顶的通风口簌簌落下铁锈。
门缓缓滑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如潮水般涌来,呛得陈默连连咳嗽。地下三层的走廊长得望不到头,两侧墙壁嵌着巨大的玻璃观察窗,每个窗后都漂浮着一个培养舱。舱内的液体呈淡绿色,里面浸泡着扭曲的人形——
左边舱里的“人”胸腔鼓起三个坟包似的肉囊,随着呼吸规律地起伏;右边那个皮肤透明如蝉翼,下面青黑色的血管与银亮色的金属纹路交织成蛛网,每一次搏动都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陈默强忍着呕吐感往前走,经过第三个观察窗时,舱内那个没有鼻子的“人”突然睁开眼——那是两团燃烧的幽蓝火焰,喉咙里发出蜂群振翅般的机械蜂鸣:
“滴……欢迎访问……霍氏生命重构计划……”
【叁·机械义体与父亲的工牌】
走廊尽头的实验室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惨白的灯光。陈默推开门的瞬间,扳手差点从手中滑落——霍雪柔背对着他站在控制台前,她右肩的风衣滑落,露出的小臂赫然是银灰色的机械骨骼,齿轮在关节处缓缓转动,渗出几滴黑色的机油。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左半边脸颊覆盖着哑光的金属义体,从额角延伸到下颌,只有右眼还是人类的眼球,此刻正盯着陈默,眼神复杂得像口深潭:“你来了。”
控制台上散落着各种试管,里面的液体大多呈银色,在灯光下流动如汞。陈默的目光被一支压在文件下的工牌吸引——那是他父亲的工牌,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温和,工牌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墨迹己经晕染:
“雪柔,终止项目,否则我们都会变成怪物。——陈建国”
“我父亲是被你父亲害死的!”陈默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扳手被他攥得发出闷响。
霍雪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金属义体的面颊没有任何表情:“害死他的是他自己的天真。三个月前他偷了‘氧萃计划’的核心数据,想交给环保组织曝光。”她顿了顿,指尖划过控制台的屏幕,培养舱的编号在上面飞速滚动,“他不知道,过量吸入氧萃气体的人,体内的金属化基因会被激活——就像你们看到的那些‘实验体’,最终会变成只懂执行命令的金属傀儡。”
“呜——呜——”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所有培养舱的玻璃同时泛起裂纹。那些畸形的“人”用拳头、用头、用金属化的肢体疯狂撞击玻璃,幽蓝的瞳孔里闪烁着饥饿的光。霍雪柔猛地按下控制台的红色按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这些是第三代实验体,他们的金属骨骼需要新鲜血肉催化——”
【肆·电锯惊魂与父亲的日志】
陈默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哗啦声,以及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他拐进旁边的走廊,墙上挂着一排相框,里面不是合影,而是泛黄的工作日志。他一把扯下最下面那本——正是父亲的笔迹!
最新一页的字迹写得飞快,墨水都没干透:
“……霍震霆瞒着所有人启动了‘锈骨计划’,他要的不是治病,是武器!那些金属化的士兵能在辐射区存活,能徒手撕裂装甲……陈默,如果你看到这个,立刻离开这座城市!”
“哐当!”
前方的铁门轰然洞开,三个手持工业电锯的实验体堵住去路。他们的皮肤下透出金属光泽,其中一个的胸腔还插着半截输液管,电锯启动时,链条上悬挂的东西晃了出来——是一枚眼熟的工牌!
“爸——!”
陈默目眦欲裂,那确实是父亲的工牌,边角还留着他小时候用牙咬出的齿痕。他下意识举起扳手格挡,“铛”的一声巨响,火星溅进他眼里,烫得他眼泪首流。扳手被电锯震飞,眼看锯齿就要劈到面门——
“滋啦!”
一道蓝色电弧突然从侧门射出,精准击中实验体的胸口。那东西发出一声机械故障般的尖啸,浑身冒出青烟跪倒在地。霍雪柔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电磁枪,机械义体的关节处渗出更多黑色液体,她拽住陈默的胳膊:“快走!我黑进了主控系统,但他们的备用电源马上会启动!”
【伍·氧萃气体与机械躯壳】
两人冲进安全通道,刚跑到负一层,陈默就闻到那股熟悉的淡蓝色气体味道——是从楼梯间的通风口渗出来的!霍雪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好!是氧萃气体的自毁模式!整个工厂会在十分钟内被金属化气体填满,所有生物都会变成实验体!”
他们撞开紧急出口,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浇下。工厂后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缓缓摇下,露出霍震霆那张刻满皱纹的脸,眼神像看实验品般打量着他们:“雪柔,跟我回去,别再闹了。”
霍雪柔举起电磁枪,手指紧扣扳机:“爸,你看看那些东西!它们不是人,是你制造的机器!”
“机器?”霍震霆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疯狂的偏执,“只有金属化的人类才能在核冬天里活下去!陈默,你父亲当年主动参与‘锈骨计划’,他的血液里有最完美的金属化基因——”
陈默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咳着血说:“别靠近霍家……他们在拿人做实验……”他转头看向霍雪柔,惊觉她机械义体的金属表面正在泛起红锈,黑色的机油顺着指缝滴落:“雪柔,你……”
“我早就是怪物了。”霍雪柔惨然一笑,金属义体的脸颊裂开道细缝,露出里面闪烁的线路,“三年前那场车祸,我其实己经死了。是父亲把我的大脑接入了这具机械躯壳……”她的人类眼球里泛起泪光,“现在,我要结束这一切!”
枪声响起的刹那,陈默下意识扑向霍雪柔。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击碎了工厂的玻璃幕墙。蓄积在里面的淡蓝色气体如决堤洪水般涌出,接触到雨水的瞬间,化作万千细小的金属针,“噗噗”地刺入三人的皮肤!
陈默感到全身像被滚烫的铁丝穿刺,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流动、凝结。他看见霍震霆大笑着缩进轿车,车轮溅起的水花在地上砸出坑洼。而怀里的霍雪柔,机械义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手臂“咔嚓”一声掉落在地:
“去……顶楼主控室……”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人类的眼球里映着工厂顶层闪烁的红光,“那里有所有数据……只有你……能阻止他们……”
【陆·银色血管与锈蚀的终结】
陈默缓缓站起身,雨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原本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正被银色的液体取代,像无数条活蹦乱跳的水银小蛇,在皮肉下蜿蜒游走。
远处传来实验体们机械的嘶吼,工厂的墙体正在被金属化气体侵蚀,渗出细密的银色结晶。他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涌动的陌生力量,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微响。
霍雪柔的机械手掌还躺在泥泞里,指关节处刻着细小的字母:“HS-01”。
雨更大了,冲刷着工厂锈迹斑斑的外墙,也冲刷着陈默脸上的血污。他抬头望向顶层那片越来越亮的红光,那里是霍氏氧萃工厂的心脏,也是“锈骨计划”的核心。
父亲的工牌在贴胸口袋里发烫,霍雪柔临终的话语在耳边回响。他迈开脚步,朝着那片光狂奔而去,银色的血管在雨中闪烁,每一步都踩碎地面的积水,也踩碎了过去那个懦弱的自己。
身后,是逐渐被金属吞噬的废墟;前方,是未知的深渊与或许存在的终结。
而他手臂上的银色纹路,正以诡异的规律,慢慢勾勒出一枚锈蚀的骨节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