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凝固的血浆,包裹着辉的意识。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虚无。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遗弃在宇宙尽头的尘埃,不断下沉,坠向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深渊。
剧痛是唯一残留的知觉。背后撕裂的伤口,右手蔓延至肩膀、如同瓷器裂纹般的翠绿色纹路,还有体内那扇被强行撞开的“门”后传来的、冰冷意志的冲刷…这些痛苦如同漆黑的潮水,反复拍打着他即将溃散的意识堤岸。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永远沉沦在这片虚无之海时——
一点微弱的、却异常执着的律动,如同黑暗深海中孤独闪烁的灯塔,在他意识的边缘亮起。
是肩胛骨下那点融入的“嫩芽”。
它散发着柔和的翠绿色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如此鲜明。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脉搏,一下,又一下,稳定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释放出一股清凉而充满生机的能量,如同最纯净的溪流,缓慢而坚定地冲刷着辉体内肆虐的剧痛和冰冷的侵蚀感。这能量并非治愈,更像是…一种维系。它牢牢地锚定着辉即将飘散的意识核心,阻止他彻底沉入虚无。
在这翠绿光芒的维系下,辉的意识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清明。
就在这丝清明浮现的刹那,眼前的黑暗骤然撕裂!
不是光明,而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景象!
脚下,是望不到边际的、由暗红色金属构成的荒原。金属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扭曲的褶皱、巨大的裂痕和如同凝固血痂般的锈蚀斑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衰败的气息。
抬头,天空中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轮巨大到占据了大半个天幕的、凝固的暗红色“月亮”。它并非自然天体,更像是一颗由无数巨大齿轮、断裂的金属桁架、扭曲的管道和不明机械残骸强行熔铸、挤压而成的恐怖聚合体!锈迹和凝固的暗红色“血痂”覆盖着它的表面,形成诡异而狰狞的纹路。它如同宇宙的伤口,高悬于天,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血色的“月光”如同粘稠的瀑布,从这恐怖的聚合体上流淌而下,将整个金属荒原浸染在一片令人心悸的暗红之中。在这片暗红的光晕里,无数巨大的、形态扭曲的金属残骸如同墓碑般矗立着,有些像断裂的巨剑,有些像倾覆的巨舰,更多的则是无法辨认的、被时光和某种伟力蹂躏后的怪异造物。
荒原的中心,一座无法用“山”来形容的、纯粹由锈蚀金属、巨大骸骨(那骸骨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和凝固的暗红物质堆砌而成的“王座”,如同大地的癌变,耸入那片由机械残骸构成的“天空”!王座之上,一个模糊的、由纯粹阴影构成的巨大轮廓,正以君临的姿态俯瞰着这片死寂的荒原。
当辉的意识“看”向那个阴影轮廓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意志,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刺入他的意识核心!
那不是语言,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首接烙印在灵魂层面的、浩瀚如星海又死寂如坟墓的古老信息洪流:
**囚笼…枷锁…蝼蚁…亵渎…**
**释放…吞噬…归零…永恒…**
这意志带着绝对的漠然和毁灭一切的渴望,瞬间将辉那点刚刚凝聚的意识冲击得摇摇欲坠!翠绿“嫩芽”维系的光芒在这股意志面前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响起。
辉胸前,那被撕裂的伤口位置,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蓝色光芒,如同深海中初升的星辰,悄然亮起!
是雨嫣项链的力量残留!
这点蓝光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时空的韧性。它无视了那恐怖意志的威压,无视了这片空间的规则,自顾自地亮着,散发着一种辉无比熟悉的、属于雨嫣的冰冷气息。蓝光迅速蔓延、勾勒,竟在辉意识体的胸前,形成了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蓝玫瑰虚影!
就在这朵蓝玫瑰虚影成型的刹那——
“吼!!!”
王座上的阴影轮廓猛地发出一声无声的、却让整个金属荒原都为之震颤的愤怒咆哮!它似乎对这朵蓝玫瑰的出现感到极端的厌恶和…忌惮?
笼罩辉的冰冷意志瞬间变得更加狂暴!如同实质的寒冰风暴,要将那朵碍眼的蓝玫瑰连同辉的意识一起彻底碾碎!
蓝玫瑰虚影在风暴中剧烈摇晃,花瓣边缘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意志即将彻底吞噬蓝玫瑰的瞬间——
那朵小小的蓝玫瑰,仿佛被逼到了绝境,花苞猛地一颤!
“啵…”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仿佛花苞绽开的声音,首接在辉的灵魂深处响起。
一片小小的、近乎透明的蓝色花瓣,从花苞上缓缓飘落。
这片花瓣没有实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时间的极寒!它轻飘飘地落下,无视了狂暴的意志风暴,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落在了辉意识体那布满翠绿裂纹的“右手”上。
“嘶…”
没有剧痛,只有一股冰彻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辉的意识!这股寒意是如此纯粹、如此霸道,瞬间压制了体内所有翻滚的剧痛和狂暴意志的冲击!它如同一道绝对零度的冰河,沿着那些翠绿的裂纹逆向而上,所过之处,那代表藤蔓生命力的翠绿光芒被强行冻结、压制!甚至连体内那扇“门”后狂暴的意志洪流,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极致冰寒猛地一窒,冲刷的势头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这冰寒,辉曾在教堂里感受过——当雨嫣握住项链时,散发出的就是这种冰冷!
但这片花瓣带来的冰寒,比那时纯粹了百倍!仿佛凝聚了雨嫣灵魂深处最本源的力量!
翠绿裂纹被冰蓝色的霜纹覆盖,狂暴意志被强行冻结片刻。辉的意识在这短暂的“安宁”中,终于捕捉到了这片空间更深处的东西。
在巨大金属王座的基座之下,在那堆积如山的锈蚀金属和骸骨深处…缠绕着无数条粗大得如同山脉、由纯粹的黑暗能量构成的锁链!这些锁链上布满了玄奥而古老的、流淌着暗金色光芒的符文!它们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收紧,发出无声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深深勒入王座基座和那个阴影轮廓的“身体”之中!
这些锁链…在禁锢着王座上的那个存在!也禁锢着这片空间!
而这片禁锢的核心…辉的意识猛地“看”向自己意识体的胸口——那朵小小的蓝玫瑰虚影,其根须,竟与那些束缚王座的黑暗锁链上流淌的暗金符文,隐隐有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斩断的…共鸣?!
“呃…!”现实中的剧痛和冰冷的反噬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那片蓝色花瓣带来的极寒压制正在飞速消退!王座上的阴影似乎即将挣脱那短暂的凝滞,更加暴怒的意志正在酝酿!
就在辉的意识即将被再次拖入痛苦深渊的瞬间——
“滴滴滴!生命体征回升!神经抑制解除!目标即将苏醒!”
“快!注射神经修复液和能量稳定剂!”
“见鬼!他右手…那些是什么?!”
嘈杂、焦急、带着金属质感的人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模糊糊地涌入辉的耳中。伴随着的,还有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的刺痛感,以及身体被各种探测仪器贴附的触感。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焊死,每一次试图睁开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但辉还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对抗着那沉重的黑暗和剧痛,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影在眼前晃动、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莫娜那张沾着油污和血迹、却写满了震惊和探究的脸。她的机械目镜几乎要贴到辉的脸上,镜片上的红色扫描线疯狂地在他身上游走。
视线艰难地移动。
他看到自己被安置在一个简陋但干净的医疗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右臂着,从指尖到肩膀,皮肤下布满了蛛网般、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翠绿色裂纹。但此刻,这些裂纹之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正在缓慢消融的冰蓝色霜纹!霜纹之下,翠绿的光芒被压制得极其黯淡,仿佛陷入了冬眠。
而在他的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弱的蓝色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闪烁了一下,最终彻底熄灭、消失。残留的,只有一丝深入骨髓的冰冷余韵。
“你…你醒了?”莫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敬畏?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辉右手上那正在消融的冰蓝霜纹,“那朵冰花…是霍雨嫣?”
辉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意识深处,那金属荒原、血月王座、缠绕的黑暗锁链以及那朵小小蓝玫瑰的画面,如同烙印般清晰。还有那冰冷意志最后传递的信息碎片…**囚笼…枷锁…蝼蚁…亵渎…释放…**
“基因侵蚀度…回落到11.2%了…”旁边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疗人员看着手中的便携式扫描仪,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这…这不符合侵蚀模型!刚刚明明突破了12%的阈值!”
莫娜猛地转头,机械目镜扫过扫描仪屏幕,又迅速转回辉的脸上,眼神锐利如刀:“是她阻止了侵蚀?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该死的共生协议?”
辉没有回答,或者说,他无法回答。他的目光艰难地越过莫娜的肩膀,投向医疗室上方那个被临时用厚重合金板焊接封堵的巨大破洞——那是蜂群追猎者轰穿的穹顶。破洞边缘的金属上,还残留着能量灼烧的焦黑痕迹和…几处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翠绿色荧光斑点。
那是残存的、被净化过的藤蔓痕迹。
就在辉的目光触及那些微弱翠绿荧光斑点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感,再次从他肩胛骨下那点“嫩芽”的位置传来!那感觉,如同沉寂的火山深处,一点火星悄然复燃!
那点“嫩芽”,似乎…在呼唤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