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那天,北京下了场小雨。林默走进赛场时,鞋底沾着些湿漉漉的梧桐叶,像带着整个老街的秋色。裁判递来的红棋还带着凉意,他指尖搓了搓,突然想起张大爷塞给他的茶叶蛋,也是这样温温的,裹着烟火气。
对手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将,据说拿过三届全国冠军,这次是最后一次参赛。老爷子看见林默,笑纹里盛着暖意:“后生可畏啊,昨天你赢周凯那局,我在电视上看了三遍。”
林默的红“兵”轻轻落在棋盘上:“向您学习。”
比赛开始得很慢。老将的棋风像陈年的普洱,醇厚绵长,每一步都带着岁月沉淀的稳。林默的棋却像山涧的溪流,看似散漫,却总能在曲折处找到出路。看台上的赵指导捏着保温杯,指腹把不锈钢杯壁都按出了温度,李阳从老家打来的视频电话就架在旁边,屏幕里挤满了老街乡亲的脸。
中盘时,老将突然弃了个“马”。看台上一片低呼,连裁判都往前凑了凑——那匹马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是老将防线的枢纽。林默盯着棋盘看了足足两分钟,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舍与得”:“下棋跟过日子一样,有时候丢个芝麻,才能捡着西瓜。”
他的红“车”毫不犹豫地吃了那匹“马”,随即转身首捣黄龙。
接下来的棋路像场无声的对话。老将的黑棋步步紧逼,林默的红棋却总能险中求胜。棋子碰撞的“嗒嗒”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在赛场里织出张细密的网,网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最后一步,林默的红“炮”隔着楚河,与老将的黑“将”遥遥相对。老将的手指悬在棋盘上,迟迟没有落下,突然笑了:“我输了。这步‘隔山打牛’,有你师父当年的影子。”
林默低头捡棋子时,看见老将的棋盘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师父站在领奖台上,身边是同样年轻的老将,两人举着奖杯,笑得比阳光还亮。
颁奖仪式的音乐响起时,林默依旧穿着那件旧衬衫。组委会递来的冠军服被他放在一边,他从帆布包里拿出老街的象棋,一颗一颗摆在领奖台上。红黑棋子在聚光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无数双眼睛,正从老街的方向望过来。
“这是……”主持人刚要开口,却被林默轻轻摇头打断。
他拿起话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赛场:“这奖杯该属于老街。”他指着那些棋子,“是棋馆的张大爷教我落子要稳,是李阳让我记得初心,是所有街坊的期待,让我敢重新拿起棋子。”
台下突然响起掌声,赵指导的眼眶红了,李阳在视频里蹦得老高,张大爷举着手机,手一抖,把镜头晃成了一片模糊的光。
林默走下台时,老将追了上来,递给他个小小的木盒:“你师父当年的棋谱,他说迟早有天会交到你手上。”
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纸墨味漫出来,和林默床底那个纸箱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扉页上,师父的字迹力透纸背:“棋在,人就在。”
走出体育馆时,雨己经停了。林默抬头看见天上的云,像极了老街夏天的模样,蓬松得像棉花糖。他摸出手机,给妹妹发了条信息:“溪溪,哥带你回家。”
远处的天安门广场上,五星红旗在风中飘扬。林默紧了紧帆布包,里面装着奖杯、棋谱,还有老街的象棋。他知道,真正的冠军从来不在领奖台上,而在那些陪着你走过低谷的烟火气里,在每一步都走得坦荡的棋路里。
阳光穿透云层,落在他身上,像件崭新的袍子,带着尘埃落定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