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笔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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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纸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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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千秋笔判
作者:
山上的蒲公英
本章字数:
10662
更新时间:
2025-07-07

石坚搀扶着陆沉,在废弃园囿的断壁残垣间穿行。每一步都伴随着枷锁的沉重摩擦和陆沉压抑的喘息。识海中的震荡如同余波未平的海啸,每一次冲击都让陆沉眼前发黑,冷汗浸透冰冷的内衫。那丝源自史魂的暖流,微弱得像风中之烛,艰难地在破碎的壁垒间穿行,修复的速度远不及反噬带来的消耗。他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石坚并不宽阔的肩膀上。

“就…就快到了!”石坚咬着牙,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他领着陆沉绕过一个半塌的假山石堆,拨开一丛长得异常茂盛、几乎遮蔽了视线的枯败藤蔓。后面,赫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钻入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旧纸张、霉变墨汁和淡淡血腥气的古怪味道,从洞内幽幽飘出。

“这是…王家造纸坊的旧地窖,”石坚压低声音解释,警惕地西下张望,“王千户发达后,新作坊挪到城外河边了,这里废弃多年,少有人来。里面…有点怪,但藏身最安全。”

陆沉没有多问,此刻他急需一个不受打扰的角落来对抗体内的风暴。他艰难地弯下腰,在石坚的帮助下,几乎是爬着钻进了地窖入口。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地窖内极其昏暗,只有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微光,勉强勾勒出一些堆积物的轮廓——成堆的、霉烂发黑的破旧竹帘,散落一地的、被雨水浸泡过的泛黄纸浆块,还有角落里堆积如山的、颜色怪异的废弃纸张。

石坚摸索着从褡裢里掏出火折子,小心吹亮。昏黄摇曳的火光驱散了洞口附近一小片黑暗,却让地窖深处的景象更显阴森。火光映照下,那些废弃纸张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泽,有些上面还残留着模糊不清的字迹,像是祭祀用的符箓,又像是某种失败的试验品。

“咳…咳咳…”陆沉靠着一堆相对干燥些的废纸堆坐下,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来,喉头腥甜翻涌,他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识海的反噬如同无数钢针攒刺,痛得他浑身痉挛。

“你…你怎么样?”石坚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手足无措。

“反噬…无妨…”陆沉的声音嘶哑破碎,他闭着眼,全力引导那缕微弱的暖流,试图平复翻腾的识海。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滑落。指尖无意间触碰到身下堆积的废纸,那纸张的触感异常粗糙,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皮革的韧性,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怨念?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濒死般的呻吟,毫无征兆地从地窖最深处、那堆颜色最深暗的废弃纸堆里传来!

石坚吓得一个激灵,火折子差点脱手,猛地站起,拔出了腰间防身用的短柴刀,指向声音来源,声音发颤:“谁?!谁在那儿?!”

陆沉也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穿透昏暗,刺向地窖深处。那呻吟声极其微弱,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绝非野兽所能发出!

“救…命…”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

石坚脸色发白,握着柴刀的手微微发抖,看向陆沉。陆沉强忍着剧痛,朝他微微颔首。石坚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举着火折子,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挪向那堆散发着浓烈怪味的纸堆。

火光靠近,眼前的景象让石坚倒抽一口凉气!

那并非纯粹的废弃纸张!在纸堆的最上面,赫然蜷缩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勉强还保持着人形的存在!

她(从身形和残破的衣物碎片判断)浑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暗红色、半透明的、类似湿透纸张的物质!那物质紧紧贴附在她的皮肤上,甚至与皮肉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融合,形成了一层怪异的“纸壳”!她的头发黏连在纸壳上,如同墨色的苔藓。脸上同样覆盖着纸膜,五官模糊不清,只有嘴唇的位置微微开合,发出那微弱的呻吟。的手脚部分,能看到纸膜下隐约透出的、青白僵硬的皮肤纹理。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朱砂、墨汁和…血肉腐败般的腥甜气味!

“纸…纸人?!”石坚骇然失声,声音都变了调。眼前这景象,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陆沉的心猛地一沉。这绝非简单的纸人!他识海中那缕微弱却坚韧的史魂暖流,在靠近这个“纸人”的瞬间,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强烈的、带着悲怆共鸣的悸动!仿佛感应到了同类被摧残的灵魂!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反噬的剧痛而踉跄了一下。石坚见状,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上前一步,用柴刀小心翼翼地挑开覆盖在“纸人”头面部的一些散碎纸片。

纸片下,露出半张脸。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仿佛血液己被抽干。但那双眼睛…那双被半透明的暗红纸膜覆盖的眼睛,却猛地睁开了!瞳孔是极深的墨色,几乎看不到眼白,里面没有眼波流转,只有一片凝固的、深不见底的痛苦与绝望!然而,就在这双眼睛接触到陆沉目光的刹那,那凝固的痛苦深处,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微弱求生意志,透过那墨色的瞳孔传递出来!

“活…活的?!”石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不是纸人…”陆沉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史官特有的穿透力,“是‘活人纸’。”他想起了某些野史笔记中记载的、早己失传或被斥为邪术的禁忌秘法——以生人魂魄为引,融入特制纸浆,妄图造出承载特殊信息或力量的“灵纸”。眼前这女子,显然是被当成了试验品,一个失败的、濒临崩溃的牺牲品!

“活人纸?”石坚一脸茫然,但看到女子那痛苦的眼神,本能地感到一阵揪心,“那…那怎么办?还能救吗?”

陆沉没有回答。他强忍着识海的剧痛,集中全部精神,试图用那缕史魂暖流去感知这个“纸娘”的状态。暖流小心翼翼地探出,如同最纤细的丝线,触碰到那层冰冷、怨念深重的暗红纸膜。

轰!

比之前在城隍庙触碰青石时强烈十倍百倍的冲击,瞬间反噬而来!

无数破碎、混乱、痛苦到极致的意念碎片,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陆沉的识海!

幽暗的地牢!浸泡在粘稠腥臭的赤红药液里!刻满符咒的冰冷刀具割开皮肤!墨汁混合着朱砂,如同活物般钻入伤口!意识被强行剥离、撕扯、融入纸浆的剧痛!还有…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碑,上面似乎刻着什么重要却被强行抹去的东西!

无尽的黑暗!撕裂灵魂的剧痛!被当成材料的绝望!对施术者刻骨的怨恨!还有…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对“真实”的模糊记忆的执着!

“呃啊!”陆沉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猛地后仰,撞在身后的纸堆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这冲击太猛烈了!远超他此刻虚弱状态所能承受!这“纸娘”身上,不仅承载着她自身的痛苦,更缠绕着那禁忌秘法本身的邪恶反噬!这反噬如同附骨之疽,也在疯狂侵蚀着他!

“陆沉!”石坚惊呼。

“没…事…”陆沉艰难地喘息着,抹去嘴角的血迹。虽然痛苦,但这次接触并非全无收获。他感知到了!在那层层叠叠的痛苦怨念最深处,包裹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意念碎片!那碎片不属于纸娘自身的痛苦,而像是一段被强行剥离、封存在她“纸魄”中的真实记忆!是关于…一块碑?一块被刻意抹去、篡改过的历史之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摩擦的铿锵声,由远及近,迅速包围了地窖入口的方向!

“搜!那妖人气息最后消失在这一片!”

“仔细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大人有令,死活不论!”

是守藏室的追兵!而且人数不少,装备精良!他们竟然这么快就锁定了这片区域!显然有追踪气息的高手!

石坚脸色剧变,猛地吹灭火折子,地窖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微光,勾勒出几个晃动逼近的、高大凶悍的身影轮廓。

“里面的人听着!守藏室缉拿要犯!立刻滚出来!否则格杀勿论!”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在洞口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洞口。火把的光亮透过藤蔓缝隙,将地窖入口附近照亮。几个穿着暗青色劲装、胸口绣着“藏”字徽记的守藏师,手持利刃,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黑暗的地窖内部。为首一人,面容冷峻,眼神如刀,腰间悬着一面古朴的青铜罗盘,指针正微微颤动着指向地窖深处!

“头儿,罗盘有反应!很强的邪秽怨气,还有…一丝微弱但很独特的文力残留!就在里面!”一个守藏师低声道。

冷面头领眼神一厉,手按上了刀柄:“点火把!进去!小心些,那妖人手段诡异!”

眼看火光就要彻底驱散地窖的黑暗,石坚的心沉到了谷底!无处可逃了!

千钧一发之际!

靠在纸堆上、气息奄奄的陆沉,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那个同样濒临崩溃的“纸娘”。他识海中那缕史魂暖流,因为刚才的剧烈冲击和此刻极致的危机压迫,竟在破碎的壁垒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意志!他沾着鲜血和泥污的食指,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按向纸娘那覆盖着暗红纸膜、冰冷僵硬的额头!

没有书写!没有字迹!只有一股凝聚了他此刻全部史魂意念、带着不屈守护意志的微弱暖流,如同投入枯井的石子,顺着指尖,狠狠撞入纸娘那被痛苦怨念充斥的、近乎崩溃的残破意识核心!

“藏!”

一个意念,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不是声音,是纯粹的精神指令,是史魂对承载历史之物最首接的敕令!

嗡——!

纸娘覆盖全身的暗红纸膜,在接触到他指尖鲜血和意念的瞬间,竟猛地爆发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光芒!不是明亮的光,而是一种如同墨汁晕染、又似血光流淌的暗红幽芒!这光芒瞬间覆盖了她的全身,并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开来,将紧挨着她的陆沉和石坚也笼罩其中!

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被暗红幽芒笼罩的三人,身影在守藏师即将投入的火光下,骤然变得模糊、稀薄!他们的存在感急速降低,仿佛瞬间融入了地窖内堆积如山的废弃纸张之中!颜色、气息、甚至生命的波动,都被那层诡异的暗红光芒同化、遮蔽!陆沉和石坚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也变得轻飘飘、冷冰冰,如同两张被遗忘的废纸!

“嗯?”正要踏入地窖的冷面头领脚步猛地一顿,锐利的目光扫过地窖深处。罗盘的指针剧烈地跳动了几下,随即变得混乱起来,指向各个方向,仿佛失去了目标。“怎么回事?”他皱眉,狐疑地看向手下举起的火把照亮的地窖内部。

火光下,只有堆积如山的霉烂竹帘、泛黄的纸浆块、散发着怪味的废弃暗红纸张…以及角落深处,一堆颜色最深、散发着最浓烈邪秽怨气的废纸堆。那里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但仔细看去,又像是废纸堆积形成的错觉。

“头儿,邪秽怨气还在,但…但刚才那股独特的文力残留…消失了?”手持罗盘的守藏师一脸困惑。

冷面头领眼神冰冷,仔细扫视着每一寸角落。他的目光几次掠过那堆颜色最深、怨气最重的废纸堆,甚至看到那堆废纸上似乎沾染着一点新鲜的血迹。但不知为何,他的注意力总是被一种莫名的“排斥感”干扰,仿佛潜意识在告诉他:那里只有一堆令人厌恶的垃圾,不值得关注。

“废物!”冷面头领低骂一声,不知是骂手下还是骂那混乱的罗盘。他强压下心头一丝莫名的烦躁,最终认定是地窖内淤积的邪秽怨气干扰了探测。“仔细搜查其他地方!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妖人受了重创,绝逃不远!”

守藏师们骂骂咧咧地在地窖入口附近翻找了一阵,踢翻了几堆废纸浆,终究一无所获。那堆颜色最深、散发着最浓烈怨气的废纸堆,始终被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过去。

“晦气!走!去别处搜!”冷面头领烦躁地挥手,带着人转身离开了洞口。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渐渐远去。

地窖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那堆颜色最深的“废纸堆”上,暗红的幽芒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隐去。

笼罩三人的诡异同化感消失了。陆沉如同虚脱般,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纸堆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识海如同被彻底撕裂,意识在昏迷的边缘挣扎。刚才那一下孤注一掷的“敕令”,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史魂之力,反噬的浪潮瞬间将他吞没。

石坚也在地,心脏狂跳,浑身冷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惊魂未定地看着身边那堆“废纸”,又看向几乎失去意识的陆沉,最后目光落在那双再次紧闭、却透出无尽痛苦的墨色瞳孔上。

“纸娘”阿青身上的暗红纸膜光泽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但石坚敏锐地感觉到,她身上那股纯粹的痛苦怨念似乎…减弱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陷入某种奇特沉眠的寂静。她额头上,被陆沉指尖按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印记,像一滴凝固的血,又像一个残缺的古老符文。

石坚挣扎着爬过去,探了探陆沉的鼻息,微弱但还在。他又小心地看了看阿青,那青白僵硬的皮肤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他不敢确定。

地窖里只剩下三人沉重的呼吸声(陆沉和阿青的极其微弱),以及外面依旧淅沥的雨声。守藏室的追兵暂时退去,但危机远未解除。陆沉油尽灯枯,史魂遭受重创;阿青生死不明,身负诡异“纸魄”;石坚自己,也只是一个背着石片的“泥腿子”。

石坚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壁,望着黑暗深处,眼神从最初的惊恐,渐渐沉淀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他摸索着,从褡裢里又拿出了一块边缘粗糙的石片,借着洞口极其微弱的光线,用随身携带的小刻刀,极其认真、一笔一划地在石片上刻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癸未冬,雨。纸魄悲鸣,史笔蒙尘。守藏猎犬过隙,薪火藏于墨影。”

刻完,他将石片小心地放在陆沉身边,又看了一眼阿青身上那层诡异的暗红纸膜。这方小小的地窖,这堆散发着邪秽与绝望的废纸,此刻却成了他们唯一的庇护所。史道的路,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莫测,但也更加…沉重真实。

他抱紧了膝盖,在黑暗和寒冷中,默默守护着身边这两个奇特而沉重的同伴,等待着未知的黎明,或者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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