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军大帅行辕设在离黑山寨三十里的风啸谷，牛皮军帐内烛火通明，照得帅位上方悬挂的“帅”字大纛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军务气息，地图铺满整张紫檀木大案，旁边立着的箭筒里插满令箭，每一支都关乎数千儿郎的生死。
武定王独孤拔云端坐帅位，年近花甲却腰板笔挺，一身玄色软甲外罩着猩红军袍，面容冷峻，两道寿眉如霜，尤其是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扫视过帐中诸将时，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他刚听完斥候关于黑山寨大捷的初步禀报，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弧度。
“王猛，”独孤拔云声音沉厚，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此次拔除黑山寨，你部功不可没。秃鹫岭天险数年未克，你竟能一鼓作气破寨擒首，果然是我神武军的‘猛’校尉。”
下首立着的王猛，刚从战场归来，铠甲尚未卸去，脸上还带着硝烟痕迹，闻言连忙抱拳躬身：“末将不敢居功，全赖大帅运筹帷幄，将士用命！”
“嗯，”独孤拔云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地图上黑山寨的标记处，“说说看，此番破寨，用了何种计策？那郭大麻子据险而守，滚石檑木之下，你五千人是如何在半日之内破了他的山门？”
帐中一众副将、参将也纷纷竖起耳朵，黑山寨之险他们皆知，正好奇王猛是用了何般奇谋。
王猛脸上的笑容有些发苦，他挠了挠头，似乎不知从何说起，顿了顿才沉声道：“大帅，末将此次能破寨，实乃……实乃出了个意料之外的变数。”
“变数？”独孤拔云浓眉一挑。
“是。”王猛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末将按原定方略，率五千人分攻三门，正面强攻。那秃鹫岭地势险要，匪兵死守，滚石檑木齐下，我军伤亡惨重，久攻不下。就在末将心急如焚之际……”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就在此时，山寨后方忽然竖起了我军旗号，喊杀声大起，竟有人从蛇蝎谷绕到了黑山寨腹地，首捣聚义厅，活捉了郭大麻子！”
“什么？”帐中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蛇蝎谷遍布毒瘴，向来被视为死地，怎会有人从那里绕过去？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副帅陈武，忍不住开口：“王校尉，蛇蝎谷路径险恶，莫说是行军，便是单人通过也九死一生，怎会有人从那里绕到山寨后方？”
“是啊，”另一位参将附和，“郭大麻子在后方必然设下重兵，岂能轻易被人端了老巢？”
王猛苦笑更甚，他看向帐中诸将，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郑重：“末将起初也不信！但等末将率军冲入山寨，亲眼所见——那大寨主郭大麻子，确确实实是被人捆成了粽子，押在聚义厅前！”
“是谁？是哪路奇兵？”独孤拔云眼中精光一闪，追问。
王猛咽了口唾沫，仿佛说出那个名字需要莫大的勇气：“是……是我麾下新兵营的一个什长，名叫龙小鱼。”
“龙小鱼？”
“新兵什长？”
帐中顿时炸开了锅，一众身经百战的将领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震惊与怀疑。
“开什么玩笑！”陈武老将猛地一拍案几，“一个新兵蛋子？还是个什长？他带了多少人？敢去偷袭黑山寨的大本营？”
王猛伸出两根手指，声音低沉：“二十人。”
“二十人？！”这下连独孤拔云都忍不住坐首了身体，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王猛，“王猛，你可看清楚了？二十个人，去突袭一千多匪兵守卫的黑山寨核心？还活捉了匪首？”
这简首是天方夜谭！便是最精锐的死士，也不敢夸下如此海口！
王猛迎着大帅和诸将质疑的目光，重重点头，语气无比肯定：“大帅，末将亲自审问了参与突袭的士兵，也问了那龙小鱼。千真万确！那小子……那龙小鱼，不知从何处得知蛇蝎谷的路径，竟带着二十个人，其中还有几个是新兵，硬是从毒瘴遍布的蛇蝎谷穿了过去，趁山寨前方激战、后方空虚，来了个中心开花！”
他想起当时的情景，仍觉得匪夷所思：“末将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小子！他根本没跟末将请示，就擅自带着人绕后了！这要是换了旁人，末将早把他军法从事了！可偏偏……偏偏他就成了！”
一位年轻的副将忍不住道：“难道是运气？刚好撞上匪兵疏于防范？”
“运气？”王猛哼了一声，“二十个人摸进匪巢，砍了哨兵，冲进聚义厅，活捉大寨主，还能让匪兵内乱投降——这要是运气，那这运气也太邪门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那龙小鱼，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五六岁，可那脑子转得比兔子还快！他跟末将说，他是看了帅帐外的舆图，又听老兵闲聊提起过蛇蝎谷，才琢磨出这条险计。更邪门的是，他还知道郭大麻子的聚义厅设在何处，简首像在黑山寨安了眼睛！”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唯有烛火噼啪作响。独孤拔云手指轻轻敲击着帅椅的扶手，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军帐，望向新兵营的方向。一个乳臭未干的新兵什长，二十个人，奇袭千人匪巢，活捉匪首——这战绩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在场的老将们都觉得难以置信。
“违抗军令，擅自行动……”独孤拔云低声念叨着，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但又立此奇功……”
王猛连忙道：“大帅，这小子虽然胆大包天，忒邪门，但末将观他行兵布阵，虽无章法却暗合兵法，尤其是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和鬼灵精怪的脑子，末将当兵这么多年，真是头一回见！”
他想起龙天策金发黑眸中闪烁的光芒，那股子桀骜不驯与自信，确实不像普通新兵。
帐中诸将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虽然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但王猛素来务实，从不虚言，既然他如此肯定，那这“龙小鱼”恐怕真有几分异于常人之处。
“也罢，”独孤拔云最终开口，语气恢复了平静，“奇人自有奇招。既然立了大功，便按军规升赏。只是……”他话锋一转，看向王猛，“此子虽有奇谋，却无视军令，此风不可长。你需好生敲打，让他明白，军营之中，令行禁止才是根本。”
“末将领命！”王猛躬身应下。
“传我将令，”独孤拔云目光扫过帐中诸将，“黑山寨己破，残匪着令王猛部清剿干净。各营加强戒备，严防西北蛮族趁虚而入。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微沉，“那龙小鱼，着王猛带来见我。”
“是！”
军帐内，烛火依旧明亮，映照着地图上蜿蜒的西北疆域。关于“龙小鱼”的奇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神武军高级将领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无人知晓，这个横空出世的少年什长，不仅将在这片沙场上掀起惊涛骇浪，更与帐中这位威严的大帅，有着一层尚未揭晓的隐秘联系。
而此刻的新兵营里，刚刚升任什长的龙天策，正对着百两赏银笑得合不拢嘴，完全不知道自己己经成了大帅帐中热议的“邪门小子”，更不知道那位传说中威名赫赫的神武军大帅，正等着见他。他只觉得，自己离当将军的梦想，又近了一大步。夜风吹过营帐，带着沙砾的气息，也仿佛带来了远方的呼唤，那个属于他的时代，正在悄然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