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己经三天没换外套了。
林小满站在垃圾站旁的梧桐树下,看着他在成堆的废品中翻找。晨雾像一层薄纱,模糊了他弓起的背影。校服袖口的污渍从浅灰变成深褐,像一块逐渐扩散的伤疤。
这是班费事件后的第五天。教室里窃窃私语己经变成公开的指指点点,周斌甚至在她课桌上用马克笔画了丑陋的小偷涂鸦。但林小满不再发抖——因为她知道,此刻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有个人正在垃圾堆里为她打捞真相。
"找到了!"
陈然的声音惊飞了树梢的麻雀。他举着个沾满咖啡渍的塑料袋,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晨光中反射出金属光泽。林小满小跑过去,橡胶靴踩进污水坑,溅起的泥点染脏了她的白袜。
"二手书店的收据。"陈然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被浸湿半边的纸条,上面模糊可见"旧钱箱"和"50元"的字样。"老板说周斌上周卖给他的。"
林小满盯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突然发现陈然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污垢,虎口处有一道结痂的划痕,像是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割伤的。
"你什么时候......"
"周一晚上。"陈然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袖口立刻变得更脏了,"看到监控里有人影动钱箱,但太模糊了。"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小满这才注意到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和眼睑下浓重的阴影。他像一张被过度曝光的照片,边缘己经开始模糊。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轻声问,声音比晨雾还轻。
陈然从书包里掏出瓶矿泉水,冲洗着找到的证据。水流过他伤痕累累的手指,冲淡了血迹却冲不淡那些伤口。"怕你忍不住。"他拧紧瓶盖,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弧度,"你瞪周斌的样子,像要把他烧出两个洞。"
林小满想起周一早晨,她确实用目光追杀过周斌——那时还以为陈然在躲着她。现在回忆起来,他课桌上的灰尘,书包里露出的橡胶手套,还有匆匆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全是线索。
"去过废品站吗?"陈然突然问,从塑料袋里倒出半个变形的钱箱。金属边缘的刮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与周斌储物柜里找到的钥匙形状吻合。"那里的味道能让人三天吃不下饭。"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松,但林小满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强压下一阵恶心。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天他独自穿过多少肮脏的角落——废品回收站的锈铁味,垃圾压缩车的柴油味,二手书店的霉味——只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收集零星的真相碎片。
"还有这个。"陈然从钱包夹层抽出一张照片。是监控视频的截图,经过技术处理后,能模糊看到周斌手腕上的名表——与他炫耀是"舅舅从国外带回"的那只一模一样,而表带内侧隐约露出班级钱箱的红色贴纸。
阳光越来越烈,垃圾堆的腐臭味在高温中发酵。林小满看着陈然整理证据的侧脸,汗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在下巴尖悬了片刻,最终砸在照片上。她想起上周暴雨中,他也曾这样站在垃圾堆里,雨水冲刷着他的倔强,却冲不垮他脊梁的弧度。
"够了吗?"她轻声问。
陈然把证据装进密封袋,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出土文物。"足够让王老师调取周斌的消费记录了。"他顿了顿,"他上周在网吧充值了三百。"
回教室的路上,陈然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路过便利店时,他买了瓶冰镇柠檬茶递给她。瓶身上的便利贴己经换了新的,画着个简笔小人在垃圾堆里找星星,旁边写着:"脏的是世界,不是你。"
林小满握紧瓶子,冰凉的水珠顺着她的手腕滑下,像一颗迟到的眼泪。她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陈然说"明天太阳出来时"——现在她终于明白,他不是在预言天气,而是在承诺一个必将到来的黎明。
教室门口,王老师正皱着眉头翻看陈然递交的证据。周斌的辩解声越来越尖利,最后变成歇斯底里的"他们诬陷我!"。林小满站在走廊上,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把她和陈然的影子投在教室门口的地面上——两个影子安静地并肩而立,像两棵经历风雨后依然挺立的树。
陈然的手悄悄碰了碰她的指尖,掌心有垃圾堆的涩味,也有阳光的温度。他没有说话,但林小满听见了比语言更响亮的誓言——在所有人都背过身去时,他选择走向最肮脏的角落;当言语变得苍白无力时,他用伤痕累累的手,为她捡回了被践踏的尊严。
林小满回到家后想知道感谢陈然正在左思右想,陈然在楼底下嘴里呢喃着:“这次命运节点……”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