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是十万亩?”
“小人这几天再三打听,寿宁侯名下田地确实不下十万亩!”
客栈内,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回复,让皇帝朱祐樘震惊不已。
朱祐樘原以为,张家小地主出身,张鹤龄之父张鸾只是个国子监生,自已累年厚赏,张鹤龄不过在京城有些产业,孰料这王八羔子在老家竟然兼并了这么多土地。
“河间除了张鹤龄,还有其他人兼并土地吗?”
牟斌道:“小人打听到,本地豪门范家、徐家、邓家等,各有两三万亩。”
“区区四五官宦之家,竟占据二十万亩田地,真是岂有此理!”朱祐樘愤愤道。
“三爷,其实他们坐拥的田地还不是大头。”眼见牟斌这老狐狸,不肯说出更大的地主,陈青阳愤而插言道。
其实倒未必是牟斌圆滑不敢说,而是在牟斌的认知里,皇亲国戚拥有大量庄田乃是天经地义。
朱祐樘问道:“还有谁?!”
“皇亲国戚、朝廷重臣。”
“爱卿何出此言?”
“自太宗文皇帝迁都北京以来,朝廷大员获赐大量庄田。仅河间一地,皇庄庄田就高达四十万亩。加上寿宁侯等本地豪门兼并的田地,官绅拥有的田地达到河间全部可耕种面积的一半!田地分配不均日益严重。”
朱祐樘听完,冷汗直冒,虽是夏天,只觉得浑身冷嗖嗖的。在京城听陈青阳等人说,土地兼并严重,朱祐樘觉得夸大其词,此刻听说官绅占有本地田地的半数,他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正当朱祐樘犹豫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时,何建躬身说道:“三爷,李姑娘和御医到了。”
朱祐樘道:“青阳,你带着李姑娘和御医,去她家吧。”
“谨遵圣命。”
陈青阳躬身出来,看到了数日不见的李欣然,当然还有他的好兄弟齐山。
李欣然清瘦了一些,见了他施了一礼,从表情上看不出来失忆症是否好了。
陈青阳道:“李姑娘,咱们请太医回家,给你妈瞧病去。”
李欣然记忆没有回复,但她已知晓眼前之人是个好人,听说妈妈生病,着急道:“如此甚好,咱们回家吧,我也想爹爹妈妈了。”
原来李欣然失忆不是全部失忆,只是近期的事不记得了。她还记得父母,可惜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王太医,一路辛苦。”路上,陈青阳向着王润和寒暄道。看来王润和这小子在太医院有两把刷子,既然能够奉命而来,医术应是顶呱呱的。
王润和笑道:“勤于王事,臣子之本分。陈大人不也是公忠体国,不负圣恩嘛。”若非皇命,千金也不能让王润和出京给人看病,但陛下有令,王润和也想多亲近圣颜,故而揽下了这差事。
陈青阳听了想吐,没想到太医院的医生,马屁功夫一流。陈青阳自忖,穿越以来,王润和是自已遇到的最会说话的人,假以时日,太医院掌院非其莫属。
陈青阳真想讽刺他两句,话到嘴边变成了:“尽忠职守、尽忠职守而已。”
到了李家庄,一切变得熟悉,李欣然心情愉悦了起来。她跳下马车,直往家里奔去。
陈青阳等人在后边慢慢跟着。
“娘,我回来了。”李欣然边说边推开门。
李母昏昏然,听到女儿的声音,张开眼一看,女儿欣然向着自已扑了过来。
“娘!”“然儿!”
舐犊情深的场面,让门外的陈青阳、齐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王润和毕竟长了几岁,不像陈青阳那么容易激动。
“女儿,你这是告状回来了?”母女二人抱着哭了一会儿,李母问道。
李欣然抱着母亲哭,宣泄着委屈与难过,一听母亲问起告状的事,心情澎湃之下,最近发生之事在她的脑海里纷至沓来,失忆症竟然瞬间痊愈了。
“娘,多亏了陈大人,朝廷接受了我的诉状,父亲伸冤有望。”李欣然说着,将陈青阳、王润和请进了屋里。
“这位是陈大人,这位是王太医。”
李母想挣扎着起来,给二人行礼。陈青阳眼见李母十分吃力,赶紧上前轻轻按下道:“大娘不必多礼。”
李欣然道:“小女子谢过陈大人大恩大德、谢过王太医救治之恩!”说着,向陈青阳、王润和跪了下去。
王润和怎么着也是官绅阶层,只是微笑着回道:“不必多礼”。
陈青阳不一样,他是来自于21世纪的人,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李欣然跪拜大礼,陈青阳岂敢受之,赶紧松开李母,跑过去扶李欣然。
谁知,陈青阳转身太急,一下摔了下去,他本能的用手支撑,竟也变成了跪拜一般。
虽是分了前后,但李欣然、陈青阳倒像是拜堂。
王润和、齐山看到陈青阳、李欣然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
李欣然脸色通红,陈青阳迅疾起身,扶起李欣然。李欣然羞涩的不敢再看陈青阳,猛然间想到一事,眼中泪光莹莹。
陈青阳不知道李欣然为什么脸色由红转暗、眼神微蕴失望之意,齐山大老粗更不懂,王润和是过来人,微微叹了口气,道:“李姑娘,还是给令堂看病要紧。”
李欣然恢复了一下情绪,作揖道:“有劳王太医。”
王润和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为李母诊脉。只见他忽而皱眉、忽而微笑,望闻问切一番下来,王润和来到了屋子中间椅子上坐下。
李欣然忐忑道:“家母这病好治吗?”
王润和道:“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您就别卖关子了,该怎么治,您就说吧,若是银两,我来付”,陈青阳慷慨道。他已打定主意,这钱必须让国舅爷张鹤龄掏。
“令堂身体本身没什么大碍,现在这种情况,是受刺激所致。只需要安心静养,心情平和,当会慢慢恢复。我开个调养的方子,令堂按时吃上二十余日即可。”
“多谢王太医!请您开方。”李欣然说完,在桌子下面取出纸笔,恭恭敬敬的双手奉给了王润和。
“难怪李欣然不像寻常的乡下女子,原来她还有点墨水”,陈青阳暗暗想道。
李家虽然不富裕,李欣然又是女儿,但李欣然父亲李石并非普通乡野村夫。李石是读过学堂的,他固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不忍女儿是个睁眼瞎,还是把自已所会的手把手全部教给了李欣然。
李欣然读书特有灵性,记得快不说,四五五经中很多话语,李石不用解释,她就自然而然明了。李石常常感叹,自已的欣儿若是个男子,定能科举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