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哥,我知道这话也许不该说。
但路姐姐这个状态,实在是有点难办。
眼看就要到建州落户。
你一个走惯了江湖的侠客,带着这么一个娇滴滴又脾气古怪的大小姐,实在是不容易。”
两人走出山洞,踩在泥泞的山路上时,沈墨染忍不住说。
许星澜就只是叹气:
“别提了。
我也正为这事儿发愁呢。”
他以前听路昭说他妹妹,看路叔照顾女儿。
还感叹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幸运的小姑娘!
可当这份幸运落到了他头上,才知道原来是这么无奈!
他既没有路昭的怜妹之心,也没有路叔的爱女情切。
看路云书莫名其妙的别扭劲,就只觉得神烦!
沈墨染看他愁的眉毛拧成一团,心里升起了几分同情。
世道艰难。
能养活自已已经很不容易。
何况还带着个脾气古怪的大小姐。
“许大哥若是不介意,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你且听听,若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说。”
许星澜正为这事儿一筹莫展,正巴不得有人给出个招。
因此急切的问:
“沈姑娘尽管说。”
沈墨染裹了裹身上的油布,让身体更暖和一点儿。
“路姑娘已经及笄,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许大哥到了建州,不若找个合适的人家。
路叔叔在天之灵,也想让女儿过安稳日子不是?”
躲在洞口外树丛后面的路云书瞪大了眼睛。
她本是一股脑儿冲出去好远。
可雨下的这么大,山路又崎岖,她一个从小娇养的大小姐,真不知该往哪儿走。
回头看看,也没脸就这么回去。
于是绕了一个弯,又回到了山洞门口外,躲在了树丛里。
本想着遇见出来找她的人,就顺势哭一通,再跟着回去。
可没想到竟听到了这样的谈话。
她双手拢在袖子里,紧紧捏住了湿透的衣裳。
他们为了甩掉她,竟然让她嫁人!
可这建州如此偏远荒蛮,她又人生地不熟的……
“沈姑娘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可我和路家都未曾来过建州,也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
给姑娘找婆家这样的终身大事,也不能太草率了吧?”
若是路叔还在,路家的家底还在。
路姑娘有钱财傍身,倒能找着个门当户对的。
可如今路家落败。
他又一穷二白,除了一把子力气,身上没半个铜子。
除非是卖身,不然谁愿意娶个没娘家没嫁妆的媳妇儿。
路云书松了口气。
觉得许星澜虽然不愿搭理她,却也不想害了她。
终究是对哥哥还有所歉疚的。
就听沈墨染又说:
“许大哥若是信得过,我这里倒是还有些钱。
到了建州找个媒人,再给路姑娘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你可以以长兄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将路姑娘嫁出去。
也算是全了,你与他哥哥兄弟一场的情分。”
她手里不仅有侯府嫡女的嫁妆。
还有陵水贪官秦志强的所有家底,随随便便拿出点来,就不是普通百姓能比的。
可许星澜不知道啊。
他只觉得沈墨染在打肿脸充胖子。
“哎?
不必。
沈姑娘一路奔波,能攒下点银子不容易。
以后还要在建州安家立命,少不得要用钱的地方。
银子你还是自已留着吧。”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只觉得心里哀愁也能挤出水来。
路云书却是牙酸的想。
就沈墨染这一身寒酸样,她能有几个臭钱给自已办嫁妆?
到时候左不过是配个村夫或者商贩。
又或者是个穷酸的书生。
她哪个都不想嫁!
这般想着,又听许星澜说。
“至于路小姐的婚事,我会给慢慢留意。
不求多富贵的人家,只求人老实肯干,愿意疼惜她就行……”
沈墨染看看他脸上的愁容。
心想路云书富贵日子过惯了。
若真要成亲,怕是富贵要占其一,夫君疼惜只能排第二。
而躲在树丛后面的路云书却已经咬碎了一口银牙!
原来许星澜也根本不在意她。
什么叫不求富贵人家?
她从小被父兄捧在手心里长大,难道还不配过好一点儿的生活吗?
只要老实肯干就行?
这流民堆里的庄稼汉倒是个个老实肯干。
可到头来连饭都吃不饱,又怎么能保她衣食无忧?
眼看着出去找她的两人越走越远,她绞着双手却一点儿都不想出去了。
雨越来越大,山路湿滑难走。
她心里忍不住默默地想,这俩人要是掉下山崖摔死了才好。
这样就不会随随便便把她嫁人了!
沈墨染见许星澜不欲再讨论此事,也就不再提。
反正到了建州他们就分开了。
许星澜既不愿承她的情,也不必上赶着做好人。
两个人一路沿着山脊找了许久,都没见路云书的影子。
“这么大的雨,她一个小姑娘能跑到哪里去呢?”
沈墨染有点着急了。
怎么说流民队伍也是她带的。
队员出了事,她有责任在。
许星澜更加着急。
路兄因他而死,路叔也不在了。
路云书就是他们给他的托付。
若是真出了事,他还怎么有脸去见地下的路兄和路叔。
“雨已经小了些,要不我们分头找找?”
沈墨染抬头看了看天色。
果然见天光放亮,雨势渐渐小了。
“成。
那你往山顶上去找,我往山下官道上找。”
都怪刚才雨水太大,把踩过的脚印都冲没了。
路云书又是发着疯冲出去的。
不理智的情况下,也不知她会往哪走。
许星澜顾不得想其他的,点着头就往山上走了。
“若是官道上没有,你就快点回去吧。
我到山上看看,没有的话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雨已经停下来了。
沈墨染把身上的油布扯下来,甩干水珠,叠好了拿在手里。
逃荒路上物资匮乏。
路家留下的这两块雨布可是起到了大作用。
可千万不能丢了!
一边想着一边往山下走,却不觉隐约听见了马蹄声。
“啪嗒啪嗒啪嗒……”
“驾!”
似乎人马还不少。
沈墨染纳闷。
他们跟萧家军分开后不久就来了这里。
难道萧家军又追上来了?
正想着,突然看到脚下的山坳里,有一队人马穿行而过。
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
穿着制式一样的宽袍子,披头散发,每个人的马背上都驮着一些粮食。
还有的拎着扭断了脖子的鸡鸭牲口。
甚至还有两条死掉的大黄狗!
一看就是刚抢劫完的胡人,兴许是遇上了萧羿的军队,这才疯狂逃窜。
沈墨染矮了矮身,缩进树丛里。
生怕被他们发现。
可是下面的胡人突然有一个从马上栽了下来。
其他人满脸担忧的停下马,凑过去查看。
沈墨染才发现,他们身上好多都带了伤。
或许是跟萧羿的部下刚有过冲突。
领头的胡人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举目四望,突然冲着流民们所在的山洞指了指。
沈墨染心中一沉:
不好,他们要去山洞里休养。
那流民们岂不是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