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走了三里地,遥遥看见一个错落有致的村落。
不是饭食,里头却炊烟袅袅,正在烧火。
“张家村!
这是张家村!”
常烟客看见村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沈墨染抬头看了看。
难道那村子也被征用了?
走到近前,才发现她的猜测是对的。
原本该在田里务农的村民,此刻正被集中在村外的场院里,生火烧水,浣洗衣物。
周围有不少身挎军刀的士兵,来回巡视。
看见有那意欲偷懒的,还要上前呵斥一下:
“干什么呢。
赶紧洗!”
仔细看去。
他们洗的衣裳有军衣有绷带。
上面还沾着血!
刚打过仗的样子。
最近才起的战事,也就靖王谋反这一遭。
沈家逃出京城时刚开始战乱,叛军还没打进城。
后听说镇国公带兵勤王,把靖王给打败了。
既然是朝廷军胜,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偏僻的小村子里休养治伤。
这支队伍,八成是靖王的叛军!
这可就难办了。
既是叛军,随时都有被剿灭的可能。
他们被征用在这里,岂不危险?
沈墨染觉得得想办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正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十几个士兵抓了三个流民模样的人,押送着往村外走。
被抓的流民哀嚎不止:
“军爷饶命!
小的再也不敢了!”
“求大人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怎么回事?”
押着沈墨染他们的将官问。
“启禀百夫长,这几个流民趁守卫不注意想逃跑。
王爷发话要拉出去斩首示众!”
沈墨染瞪圆了眼睛!
这……
看来还要仔细谋划才是。
“染儿!”
白素素吓得惊呼了一声。
“没事,娘。”
沈墨染回头安抚她。
看见那个百夫长回头看她们,故意道。
“只要咱们好好听军爷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不会有事。”
白素素显然还是惊惧不已,但如今落在人家手里,也实在是没办法。
只得低了头乖乖跟着走。
“文先生。
又带回来几个。”
那百夫长把他们一行六七个人带进了村里的一座院子。
跟一个穿长袍的书生说。
书生五十来岁,留着两撇小胡子,一看就挺精明的样子。
看着像个谋士。
“嗯。”
他伸出拇指抿了抿胡子,点头道:
“男的都送出去挖壕沟,女的送去伤兵所。”
队伍里就只有白素素和沈墨染是女的。
其他都是瘦骨嶙峋的流民。
常烟客也被带走了。
走之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沈墨染一眼。
沈墨染朝他点点头。
两个人想的估计是一样,都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你们俩,跟我走吧。”
一个小兵走过来说。
沈墨染看看身上昏昏欲睡的知儿,恳求道:
“军爷,我弟弟他生病了,不能没有人照顾。
我能一起带着吗?”
小兵有些不耐烦,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两人于是跟着小兵又出了院子。
“把知儿给我吧。”
白素素得了自由,就把知儿抱了过去。
沈墨染看看她身上的铺盖卷和包袱。
还好那些当兵的只拿了她的粮,若不然,以后在路上睡觉都没得盖。
“李婶,又给你找来两个帮手!”
那小兵把她们带进一个院子,交给一个脸蛋圆圆的矮个子女人。
“快,帮我把这些绷带都理清楚。”
那女人正纠缠在一团乱七八糟的绷带之中。
要把它们都理顺,再折起来,一条一条放好。
沈墨染和白素素就要上手。
她又叫了一句:
“哎,先去洗手!
这是给伤号用的,一定要干净。”
两人虽然做流民才一天,但昨晚上风餐露宿,又是自已拾柴火烧的火,还抹过泥巴杀过驴。
是挺脏的。
沈墨染看见墙角处有一个铜盆,旁边还有一桶清水和一块胰子。
就走过去仔细把手洗了。
“李婶,你是本村人吧?”
洗完手,沈墨染搬了个马扎坐下,手脚麻利的开始理顺绷带。
也不忘跟这个叫李婶的套话。
李婶见她弄得又快又好,顿觉自已轻松了不少,笑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墨染回答:
“我和我娘这一路走来,路上流民遇到不少。
可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哪有您这般丰腴!”
别的不说,就这圆溜溜的脸蛋,就不可能是流民。
李婶有了帮手,干活还挺麻利,于是也有了说话的心情。
“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张家村的。
这两年大旱,亏得村里有一口老井,水量还算充沛。
再加上咱们村靠着扎扫帚,编耙子的手艺赚钱,往年积攒下不少余粮。
是以村民们才没有走的。”
说起自已的村子,李婶脸上颇为骄傲。
若不是村里条件得天独厚,用不着逃荒。
她现在还不定要去哪里受苦呢。
沈墨染笑着奉承:
“张家村的确是块风水宝地,要不然也不能被军爷们看上。”
这会儿,白素素也洗了手。
把背上的铺盖卷放下,又将知儿抱在怀里,坐下来一起帮着理绷带。
李婶却是叹了口气:
“哎——
被军爷看上,也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她看看四周无人,又压低了声音,才道:
“村长说,这帮当兵的是叛贼靖王的军队。
抓咱们这些百姓,一来是为了干活,二来,是拿咱们挡刀的。”
“啊?”
沈墨染故作惊讶的往后仰了仰。
实际她早就想到了。
若是单单休整,救治伤员。
张家村的村民足够用了。
可他们却派兵到处里抓捕流民。
说是挖壕沟,实际上就是充当炮灰的。
若是真打起来,朝廷军还可能顾及百姓的生命,不敢乱来。
还有些要挟的意味。
“哎——”
李婶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所以说啊。
这次是祸不是福。
你们被抓进来,也是够倒霉的。”
正说着,从后院匆匆跑过一个人来。
穿一身跟普通士兵不一样的制服,胸前系了个白布围裙,上头染着新旧驳杂的血迹。
“啊!”
白素素吓得吸了口气,赶紧别过脸去不敢看。
沈墨染倒是好奇的抬着头。
“你!”
就见那人一指沈墨染。
“赶紧过来给我帮帮忙!”
李婶见她呆愣着,赶紧推了一把。
“这是随军的军医,叫你过去帮忙包扎的,赶紧去吧。”
沈墨染于是站起来跟着那人朝后院里走。
军医似乎很急,走起来脚步匆匆。
沈墨染脚上还有水泡,忍着刺痛赶紧跟上。
进了后院,四周都是连排的罩房,好几个军医打扮的进进出出,端着一盆盆血水,拿着一卷卷绷带。
沈墨染跟他进了右手边第二间房。
一进门,浓重的血腥味儿便扑面而来。
熏得沈墨染皱了皱鼻子。
房间里没有床,地上铺满了草垫子,裹着绷带的伤兵到处都是。
有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有的则捂着伤口哀嚎不止。
“快,随我给伤兵换药。
看好了,我给你演示一遍。”
那军医急匆匆的,给沈墨染示范了一遍怎么换药。
然后就塞给她一瓶金疮药膏,一大卷绷带,让她自已去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