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染愣住。
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位老先生的眼睛。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沈墨染回头看了看搂着知儿睡下的白素素，决定把整件事都说给常烟客听。
当然，省略了与秦志强打斗的部分。
就说直接被她毒死了。
“姐姐你真厉害。
一个人进县衙也不害怕，还打死了两个大坏蛋！”
不知什么时候，知儿已经坐起来了。
还在沈墨染说到最后的时候连声喝彩。
沈墨染吓了一跳。
随后点了点他的小额头，板着脸佯怒：
“你怎么偷听大人说话？
还装睡！
小心我打你屁股啊！”
常烟客捋着胡子呵呵笑。
“染丫头别生气，是我给小家伙出的主意，让他听听你这粮食都是怎么得来的。”
沈墨染倒是没想到常烟客竟然给知儿打掩护。
“常伯伯，知儿还小。
这样的事儿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知儿才五岁，还缺乏是非判断能力。
再加上能力又不足。
若是再有样学样，以后说不得还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谁知知儿很不服气，梗着小脑袋反驳。
“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宝宝了。
再说这一路上还有很多艰难险阻，知儿也不想让你一个人扛。
不想当个拖油瓶！”
常烟客也在一边帮腔：
“是啊。
知儿年龄虽小，但聪明早慧。
你若是一味的瞒着他，反而更让他好奇。
不如以后有什么事都跟大家商量一下，正好也可教教他处事之道啊！”
沈墨染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沈墨知虽然才五岁。
但他十分聪明，又在沈峥的影响下背过很多书，知道了许多为人处事的道理。
可书本上的内容毕竟是死板的。
若要真正理解其中含义，最好是从实践中体会。
就比如这次粮食事件。
常烟客提议要用打劫的方式获得。
可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条。
之前他跟的那个少年，抢的都是对他有恶意之人。
也就是那人原本就有了恶念。
企图将少年诱骗拐卖，才被少年反杀，劫了钱财。
而常烟客和知儿，为了给大家尽快补充上粮食，急功近利。
两次都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所以说，善恶终有报。
天道其实是公平的。
“既然这样，我也就多说几句。
世道混乱，秩序崩塌，人为了活命，有时候的确会不择手段。
可生而为人，一定要有自已的底线。
你之前企图抢许星澜，姐姐很生气，说宁愿饿死也不愿吃你抢来的东西。
那是因为许星澜不是个作恶之人。
他手里的粮食，是通过正道得来的。
他甚至为了帮助百姓，宁愿牺牲自已和过命兄弟，也要与入侵的胡人作战。
可秦师爷不同。
姐姐下手之前，就知道他与人贩子勾结。
后来还听说他为了一已私利，给胡人做内应，让他们攻入了陵水县。
使一城的百姓遭难……”
“所以说，那个姓秦的师爷本就该死。
姐姐杀了他，其实是为民除害！”
沈墨染还没说完，知儿就抢过了话头。
沈墨染点头：
“正是这样。”
自上次打了知儿一耳光后，这小家伙一直闷闷不乐的。
沈墨染没教过小孩，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今这番话，小家伙应该能明白她的用意了吧。
“姐姐，我懂了。
书上说‘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尔后人毁之；国必自伐，尔后人伐之。’
以前我听爹爹说它的释义，以为自已懂了。
如今才明白，以前是只知道皮毛。
就像这次的事一样。
秦师爷作恶，有了被惩罚的理由，姐姐去杀他，顺应天时，所以能成功。
而许大哥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又有一身功夫，我贸然想抢他的东西，是违背了天时，就没成功。
而且若不是许大哥心善，不与我计较，说不得还会揍我，遭到反噬。
所以做一件事之前，一定要考量清楚这件事该不该做，要对付的这个人有没有可以讨伐的地方，我们这么做占不占理。
然后才能动手！”
小家伙一番话，说的沈墨染和常烟客都愣住了。
沈墨染是没想到她这个弟弟如此聪明，她只是教他要有正义感。
人家已经想的如此深刻了。
她上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顶。
欣慰道：
“知儿真是聪明。
不过做事之前，除了看占不占理，也要看自身实力跟对方相比差别大不大，有没有与之一战的能力。
否则若是以卵击石。
道义上虽然占满了，可性命说不定也丢了。
自古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丢了命，也只能任由活着的人编排。”
这个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
她也不想让弟弟太天真。
常烟客却是十分汗颜。
他一直以来都以长者自居，可是觉悟却不及眼前这两个孩儿。
早先受人蛊惑走了邪道也就罢了。
到了这个岁数，竟还不如两个孩子想的通透……
第二日一早，白素素照例起身给大家煮粥。
就看到低沉了一天多的小儿子，终于又开朗了起来。
围在他姐姐身边一直转。
“姐姐，我们这次去西北要走多远的路，多久才能到啊？”
沈墨染正在收拾铺盖，闻言想了想回答：
“差不多有一千多里吧，以我们的速度可能要走上一个多月。”
“那等我们到了岂不是就五六月了？
到时候的穿夏装了吧？”
“西北地区气候跟这边不一样，可能早晚会冷一些。”
“等我们到了，要靠什么为生呢？
会自已种庄稼吗？
我还没自已种过东西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
小家伙有点担忧的说。
沈墨染把铺盖卷都包好，摸了摸他的头安慰。
“也不一定非要种东西。
我们可以生活在城里。
姐姐可以学点手艺，做饭啊，女红啊，账房什么的。
赚钱供你上学……”
木匠铁匠听起来太不适合她这样的女孩子了。
沈墨染没敢一下说出来。
等到了地方再想办法慢慢解释吧。
知儿才高兴起来。
“好。
姐姐供我上了学，我也想办法帮姐姐赚钱。
到时候我可以抄书，给人写信，写对联。
我已经会写好多字了，常伯伯夸我写得好呢。”
自懂事起，白素素就没见过他还有过这么小孩子的一面。
看见他脸上童真的笑容，颇为感慨。
眼睛又挂上了泪花：
“这孩子。
怎么突然就有个孩子样了？”
在沈家的时候，他总是绷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见了谁都得奉承。
后来出了沈家，却中了毒。
每日忧心忡忡的，也不知在愁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高兴。
一边正往锅底下添柴的常烟客望着不远处的知儿。
此子将来或有大造化。
他怎么说也是教过他习字的先生，与有荣焉！
“知儿放下了包袱，心情舒畅，甚好。
于他清理余毒也有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