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暖之后,时轮一天比一天热闹。樱雪巷的樱花落了,大片的叶子从早春被樱花滋养的枝干中抽离出来,温柔的长巷满载了绿意,仍旧从头望不到尾。
宵衍来了。
跟他面对面而坐的是秦启。
乔简不在酒吧里,跑去小物的学校里盯梢了。虽说秦启的人近乎能将学校围得跟铁通似的密实,但乔简还是不放心,决定启用最原始的盯人战计划。
秦启和宵衍同时在酒吧出现,这是丁小龙之前一直期待着的,米欣欣虽不清楚他这般期待究竟目的为何,可见他并不急着上前攀谈感到十分奇怪,问他原因,丁小龙一手攥着擦布一手攥着酒杯,道,“跟他俩没共同语言。”
米欣欣一听这话点点头,“这倒是,一个是煌城的秦先生,一个是GD的宵公子,你的确插不进去话。”
这话听得丁小龙很不爽,手一抓将米欣欣钳在手里,故作凶神恶煞,“有你这么说你老公的吗?”
米欣欣伸出手指头戳住他的嘴,“打住,咱们现在还不是合法夫妻。”
丁小龙笑得发坏,“那我要不要趁着现在店里还没上人先把你给上了?”
“滚蛋!”
这个季节落霞色最美。
余晖从冬向西在长空之中拖了半壁江山,东边宛若蔚蓝色的琥珀,西边恰似镶了血红的宝玉。有风袭来,徐徐而款,轻柔不燥。
两人是在二楼的露台上见面。
丁小龙煮了一壶普洱,连茶炉一起端上来的时候那茶水正好汩汩而开,一只茶杯,一只酒杯,喝酒的宵衍。相比从前,丁小龙今天在态度上有点一般,宵衍见状打了趣,“听说你会千里传音是吗?”
“不会。”丁小龙没好气,转身就走,他是多少有点气宵衍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事后弥补,怕是宵衍都不会被他放进酒吧大门。
宵衍碰了一鼻子冷灰后也没生气,笑得妖娆,但也没叫住丁小龙。反倒是丁小龙快下楼的时候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又返了回来,拉了把椅子坐在两人之间,“我先声明一点啊,我回来可不是执着想要进捕星司或蓬莱界什么的,我就挺纳闷的,我的千里传音怎么就不实用了?好歹是个能力吧?存在就有存在的价值,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诞生?”
宵衍一身懒洋洋的,“小龙啊,你为什么会诞生这个问题你得问你父母啊,再说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在学校里没学过啊?没上过生理课?再不济你都是个快结婚的人了,这种事你得提前预习一下,要不然怎么跟新娘子洞房花烛夜?”
丁小龙怒瞪着宵衍。
宵衍觉得自己还是要好好安慰一番他的,便收了吊儿郎当,“小龙,如果生在古代你这能力就是香饽饽,现在,手机抢了你的市场,你这能力的确不吃香。你也别灰心,毕竟像你这种无用武之地的能力者大有人在,你也不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何必这么沮丧?”
“什么叫无用武之地?现在是有手机,但你们怎么就不想想万一碰上个没电了没信号了的,手机还能做什么?”
宵衍看了一眼秦启,秦启故作思量,“这倒是。”
宵衍又看向丁小龙,“这么说,手机没电了或没信号你也可以千里传音,或者换其他的介质?”
这句话问得丁小龙有点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见两人都在瞅着他,急了,蓦地站起身,“人活着可别太势力,我这能力落在现代社会怎么了?你们能进阶我就不能了?告诉你们,别太小瞧我这能力!”
“宵衍揉了揉耳朵,“小龙爷,既然你都能千里传音了,咱就别用吼的行吗?烦请你离我千里之外可好啊?”
丁小龙愤愤,将桌上的托盘一扯,回身下了楼。
待他走后,秦启才道了句,“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好,是人都贪心太多了。”
宵衍刚要开口,就听见从搁置手旁的手机里传出一句丁小龙的唱腔:你让我离你千里之外,我依然还在……
两人愣了一下,紧跟着都忍不住笑了。
片刻后,宵衍自顾自地斟酒,“还是不敢陪我喝点呢?”
秦启手转茶杯,思量少许后将茶杯推到他面前,“那就来点。”
宵衍拿酒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瞧他,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直接给他的茶杯里倒了酒。
两人撞了一下杯子,发出冰块与杯壁碰撞的声响,宵衍喝得潇洒,秦启小口抿,他现在正一点点适应酒精和血液的温度,每次喝上那么一点点的时候,倒也没那么撕心裂肺地疼了。
“你当初抢永陵村的目的不会是为了复活阴兵吗?现在那群兵俑在你手里,小物又跟经年书合二为一,你还能拖到这么久我实在佩服。”宵衍开门见山,语气听上去不那么客气。
秦启放下茶杯,轻描淡写,“谁跟你说我要复活阴兵?”
“那你夺村子干什么?”
“那你又夺村子干什么?”秦启反问。
宵衍晃着酒杯冷笑,“阴兵是场浩劫,如果落在捕星司的手里,千百年前的悲剧难保不会重来,我从不相信所谓维护正义的话,捕星司在我眼里并非良善。”
“同样的道理也适合蓬莱界,别忘了,千百年前复活阴兵的黄能力者是你们蓬莱界的人。”
“所以,这就是我的目的,不能给捕星司,也不能让蓬莱界。”宵衍一针见血,少许后重重叹气,“可能你根本就不信,我对阴兵没那么大的兴趣。”
秦启看了他良久,“你另有所图。”
“是,经年书。”宵衍的手指轻轻着酒杯的杯沿,“就像是一个习武之人对武功秘籍的渴望一样,有了经年书,我会很快进阶我的能力,而不是要耗费一生的时间来琢磨。每个异能者的进阶机遇和进阶能力的程度都不同,经年书能让我少走弯路。”
秦启没说话,沉默,这一次许久才有反应,忽而笑了,笑里多有无奈。宵衍知他笑什么,也笑了,摇摇头又叹了声,“你说咱俩啊,兜兜转转的都在防着对方,夺永陵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却又不信任对方,好理解,你是捕星司,我是蓬莱界,千百年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捕星司和蓬莱界诞生之日起,只见过两派相争,哪里听过两派合作?”
秦启抿了口酒,皱了皱眉头,“现在小物危险。”
宵衍没吱声,等着他说下去。
“捕星司的人会快蓬莱界一步。”
宵衍看着他,打量少许,“听说,从古至今背叛捕星司的,下场都很惨。”
秦启笑了,“怎么你们蓬莱界对叛徒很纵容吗?”说到这恍悟,“也是,否则甘江海成亦军一逃就逃了四年,你们蓬莱界迟迟没有办法。”
宵衍耸耸肩膀,不以为然。
秦启冷不丁问他,“在小物身上,皇能力和经年书哪个最致命?”
这话令宵衍微微蹙眉,“你想做什么?”
秦启盯着他一字一句,“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能为他做什么。”
宵衍一愣。
“还记得当时我们被困逍遥居时你说过的话吗?”秦启抬眼看他,“你跟我说,你能信守承诺,我便能君子之约。”
宵衍捏了捏酒杯,面色略带干涩,“是,我说过。”但当时他的确没守君子之约。
秦启端起杯子,朝着他微微示意一下,“这一次,为乔简,为小物。”
宵衍眉心一怔,眼里的光有了坚定的意味,他马上举杯与他相碰,“成交。”
宵衍离开后,秦启又在露台上坐了好一会儿。
天长了,即使夕阳满天,也像是冬季那般敛去光亮。他身上的衬衫被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染红,乍看似血。
再去瞧那天色,唯一的红光开始被即将到来的沉沉夜色遮敛。
这个时间也差不多他去接乔简和小物了。
手机里,乔简的声音懒洋洋的,总会让他想到爬上屋顶晒太阳的猫。她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想了半天最后说,烤红薯?
逗得乔简在手机那头笑不可支,然后说,秦启秦启,你说你是不是平时吃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了,怎么就老想着那破红薯呢?
秦启唇角含笑,因为是你,所以我才尝到甜是什么滋味。
人果真是贪心。
就像是丁小龙始终放不下自己的心结,也像是他一旦尝到了甜就无法再去回忆过去的苦。樱雪巷子里的老宅深深,却是藏了太多的甜和暖在里面,有时候他会不经意想到以前的生活,只身一人,陪伴他的是漫漫长夜和成群木偶。现在竟觉得只身一人的孤独他是承受不了了,不过短短几月,他就习惯了怀中有她的日子。
连游子路都在说,秦先生,以前您是怕吵的。
是,他怕吵喜欢安静。
可自从有了乔简和小物后,自从搬进了樱雪巷后他的生活就跟安静二字绝缘了。只要是乔简和小物在家,两人能把家里掀了屋顶似的闹腾,楼上楼下成了两人疯玩的战场,他却乐在其中,哪怕只有乔简一人,这家里也安静不下来,哪怕是在他工作的时候,乔简总会隔几秒就来问他,你吃不吃水果?我们要不要去趟超市?跟不跟我去酒吧算个账?
然后,他一个捕星司的控者、堂堂煌城集团的负责人被她使唤来使唤去,经常拎去酒吧当账房先生。
所以,他现在也习惯了酒吧的吵闹环境,哪怕是音乐声如雷雨,他也不觉得耳躁心烦了。
他的话落在乔简耳朵里很受用,笑得清脆极了,“秦先生的嘴巴现在越来越甜了。”
“承蒙乔老板调教。”游子路安排的车子停在酒吧门口,秦启起了身,边跟乔简逗闷子边下楼。
“其实我们可以在超市集合,这样能节省时间,我跟米欣欣学了一道新菜。”乔简在电话里建议。
“我和你有很长很长的相处时间,所以不用节省。”秦启往楼梯那边拐,从二楼露台到一楼有一条玄关,楼梯在玄关的尽头。
那头笑道,“我这边都人海战术了你还来,每天不累啊。”
“不累。”
手机那头顿了一下。
秦启脚步一滞,“乔简?”
少许传来乔简的声音,“怎么信号这么差啊?刚才你说什么?”
听见她的声音后秦启这才放心,说了句等我,然后快步下了楼。酒吧门口的霓虹已经点亮了,衬得室内五光十色的十分漂亮。前几日秦启和乔简将酒吧的门脸又翻新了一下,翻新后的门脸就宽敞又得体的。最开始秦启的意思是将旁边的店铺收上几家,扩大酒吧的经营规模,乔简不同意,她说她这么人没什么野心,住一城遇一人守一店就行。
当时秦启亲自监工,米欣欣瞧见这一幕后跟他开着玩笑说,当时乔简从你那敲诈了一笔大的吧,所以世间事难说啊,现在看来她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她的,都不分彼此了。
秦启擦了擦手说,她的还是她的,我的也是她的。
乔简出来递水的时候恰巧就听见了这席话,脸就倏地红了。
丁小龙见秦启下了楼,赶忙提出聚餐的建议,秦启想着这么一来家里晚餐倒也热闹,没反驳,丁小龙那头开始张罗着跟米欣欣拉菜单,秦启这边刚要给乔简打电话告知,就觉得手背一痒。
他抬手一看,竟有只小虫趴在他的手背上,紧跟着一甩手,那小虫竟还在,抬手去拍,再看,哪还有什么小虫?
秦启倏然一愣,下一秒就觉得刚刚发痒的手开始窜麻,心中暗惊,糟了!
丁小龙见他呆站原地,不明就里,上前问他怎么了,也这才瞧见秦启脸上的神情,生骇冰冷,心里一激灵。
秦启没跟丁小龙多加解释,叮嘱了句要他去跟乔简汇合。
还没等丁小龙询问他要去哪,秦启就神色匆匆出了酒吧。
米欣欣这边随便拟了几道菜,上前后一脸疑惑,“他怎么没等咱们呀?”
丁小龙没说话,心里开始隐隐不安了。
有人不请自来。
月色已爬上了枝头,微微浅淡,照不进眼前这条拥窄小巷。在西川不乏有诸多这样的巷子,逼仄,两旁堆满杂物,进不了车,三两个人如若并排走都会肩挤着肩。
本就是无人关注的小巷,再加上幽深窄长,没人会关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打斗声。
月色一晃,能看见刀影的锋利闪过,很快,长了青苔的土墙被刀子勒下一撮撮夯土。
秦启避开刀锋,踩着脚旁堆得半人高的杂物一跃而起,一个利落飞脚,那把刀子就冲着对方过去,他动作速度,让对方避犹不及,刀刃于夜空之中扫过,划伤了对方的胳膊,血从破裂的衣料中渗了出来。
那人停了攻击,伫立于幽暗的巷子中央,他身着长褂,有着跟秦启差不多的身高,却清瘦非常,戴着一毡礼帽,礼帽下的脸被帽檐的阴影遮了多半,但脸颊上的那道长疤格外惹眼。
除他之外,身后还有一位男子,穿着看着就不那么讲究了,T恤牛仔很是休闲,从年龄上看比礼帽男年轻些,最显眼的当属一头金发。他没参与到两人刚见面就交手的争斗中,而是斜靠在墙上,点了支烟,慢慢吞吐烟雾,像极了看热闹的。
“秦启,好久不见了。”礼帽男阴惨惨地笑,“听说你杀了蓬莱界的雨人,连你的克星你都杀得了,不亏是控者啊。”
秦启虽没再出手,但时刻保持警惕,唇角笑意冰冷,“算起来我们也有小十年未见了。”
荼毒,跟他同属捕星司的异能者,却是他的死对头,此人擅长用毒,心狠手辣,攻击力极强。跟之前在永陵村能口吐瓦斯的家伙不同,荼毒身体的每一处甚至汗液都能分泌毒液将对方杀死,没想到捕星司这次竟派他来了。荼毒身后的叫抚修,他没什么攻击力,但最致命的就是能感受到对方所讲的话是否真实,是捕星司的测谎仪。
“是啊,我时时刻刻记着我们上次交手的时间,的确有小十年了。”荼毒哼哼冷笑,“这十年里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忘不了你的脸,因为看见我脸上的这道疤就能想起你的脸。”
荼毒脸上的疤的确拜秦启所赐。
当年荼毒与纪楚在捕星司有利益之争,荼毒对纪楚欲要痛下杀手,却被秦启阴差阳错阻拦,并趁其不备将他操纵,当时秦启并无杀他之心,便控了荼毒的手一刀毁了自己的脸,从那天起两人就结下了梁子。
“何必这么耿耿于怀,如果觉得不好看,你再在另一边脸划上一道便是。”秦启嘴上说着,手指试图用力,但竟无法自己无法控制手指,心中一惊。
荼毒许是也知道他在暗中使力,将礼帽摘了下来,这一下子整张脸都暴露在月光里,那道疤果然骇人,只离眼角几毫米的位置,然后一直划到嘴角,一张脸也就这么给毁了。“别费力气了,多年前我在你身上吃了亏,现在当然要提前做好预防,你已经中了我的毒液,想使用控术是不可能的了。”
秦启暗自攥拳,果真,他身上的血液就好像凝固了似的,更好像不是他的一般。
“你以血控人,我已经浊化了那你体内的血,没了控制人的工具,你的纵术再厉害也使不出来了。”荼毒说着展开双臂,就听空气中传来悉悉率率的声响,再定睛一瞧,竟有两条黑蛇蜿蜒于他的胳膊之上,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两条蛇就会冲着秦启咬过来。
秦启抬手往地上一撑,猛地再抬手一拔,这番动作令一直悠闲抽烟的抚修吓了一跳,手一抖烟头落地,而荼毒也显然吃惊了一下,可秦启并未拔出土俑,巨大的土俑只被秦启在空中拔出了个虚幻的影子,紧跟着就如玻璃般破碎。
荼毒见状哈哈大笑,眼底毒辣,“我已经说过,你的血用不了了,我想你一定不会心甘情愿交出皇能力者和经年书吧。”说着,手臂一抖,那两条蛇就冲也似地朝着秦启过来。
秦启连连退闪,就在两条黑色即将靠近他时,却见两道闷声传来,黑蛇在他眼前陡然炸开,再无攻击力。
荼毒眉心一蹙,抬眼去看,巷口缓缓走来一人,身形矮胖,脸色砂黑,那一脸威严像是关老爷再现。
秦启回头瞅了一眼,微微一怔。
雷冬。
捕星司杀者,是继纪楚之后加入了组织。
“荼毒,上头只让我们来取经年书和皇能力者,可没让你杀人。”雷冬一手还勾着消音枪,脸色不悦。
荼毒微微眯眼,“秦启已经公开背叛捕星司,你以为上头还能留他?”
“留不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上头已经另派他人诛杀秦启。”雷冬盯着荼毒,一字一句,“我再说一遍,我们的任务只是取走经年书和皇能力者,荼毒,你可不要越权了。”
荼毒冷嗤,“你以为他会乖乖交出经年书和皇能力者?”
雷冬的目光落在秦启脸上,“那就看他想不想活命了,荼毒,取东西的前提是要跟对方谈条件,你招招冲着杀人来的,哪是取,而是夺,更甚至是你想利用这次机会来报私仇,我会如实禀告上级。”
荼毒使劲咬了咬牙。
一直在旁沉默的抚修走上前,跟荼毒说,“先交给雷冬先生吧,劝说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荼毒站在原地没动,似乎还是不甘心。
雷冬见状笑了,“怎么?你还想跟我动手吗?你虽散毒厉害,但别忘了我是杀者,秦启虽然说被你下了毒无法使用纵术,但他的拳脚功夫还在,我和他联手你也未必能占谁上风,抚修向来不擅打斗,你打算以一敌二?”
荼毒脸色蓦地一变,冷喝,“雷冬,你想站在叛徒的一边?”
“不,我绝对效忠组织。”雷冬不紧不慢,“如果今天组织是派我来杀秦启,我毫不犹豫会杀了他,但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跟二位一起来取经年书和皇能力者,所以我谨遵我的任务,荼毒,你毒害秦启这已经是违背命令了,还想再多一条罪名?”
荼毒全身僵得很,眼珠子快喷火。
身边的抚修轻咳了两声。
荼毒许久,冷喝了一嗓子,我们走!
西川除了户外店多之外,还有两种商家最赚钱,一是足疗店,二是茶室。前者适合走在户外线上的驴友,走累了泡泡脚让人捏上一捏全身舒坦;后者适合闲来无事工作了一天的本地人,周末的时候约上几位好友,泡上一壶上好的茶侃天侃地侃人生。
秦启和雷冬择了一家茶室。
今天并非周末,又是入夜,所以茶室里没什么人。服务生将茶具一一端来,准备为两位煮茶奉茶时被秦启打发走了。
“这次也算是你倒霉,遇上了荼毒这个死对头。”雷冬亲自洗茶,“要是我晚来一步,荼毒就会借着这个机会报了当年被你操控之仇。”
秦启不语,心思自然也不在喝茶上。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手,沉默少许后拿过托盘上的精致银刀,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手指。雷冬在对面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并未阻止。
刀刃过,手指破。
可让秦启暗惊的是,从伤口中流出来的哪还是鲜红的血?像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液体,倒也是血的质感,可已经没了血的颜色。他眉头一皱,再要拿刀尝试,雷冬实在看不下去眼了,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刀子,叹了声,“别试了,现在你就算是用刀子捅心,你流出来的也都是透明的血液。荼毒浊化了你的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下毒的本事。”
秦启倏然攥紧拳头,面色阴冷。
“捕星司里的异能者谁都不敢接下这项任务,因为谁都知道一旦被你控制就身不由己。荼毒接下任务之前当然要有所准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先封了你的能力再说。”
“所以,你势必要同他一样执行任务了?”秦启开口。
雷冬洗了洗茶杯,抬眼瞅了他一下,“你这个人啊说话就是不中听,我为什么要接下这个任务?还不是看你已经被捕星司列进杀者的死命名单里我才来的?我跟你是多年下朋友,自然是站在你这边,能为你多争取活命的机会最好,换做是荼毒,他都恨不得杀了你,还能 替你向组织求情?”
“捕星司现在铁定是要唤醒阴兵?”秦启嗓音还是冰冰凉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捕星司一贯的宗旨就是阻止阴兵复活,可现在上头的意思变了,所以你的心思也变了,但你能藏着皇能力者和经年书多久呢?那个孩子现在跟经年书合二为一,你又有阴兵在手,你以为捕星司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雷冬将眼前的状况跟他摆明,“我知道你会做完全准备,这些天也将那孩子护得很紧。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能杀前来执行任务的异能者和杀者,但能抵得了整个捕星司吗?秦启,就算你是控者,你也没那么大的能力能跟整个组织抗衡。”
秦启盯着自己被割破的手指,“阴兵复活,哪怕只占一年寿命都会让那孩子丧命,我不能看着他没命。”
“他是皇能力者,不是普通的孩子。”雷冬强调。
秦启眼睛微微眯起,“在我眼里他就是个普通的孩子,他今年才满6岁。”
雷冬的眉头皱起,将干茶倒进茶壶中,沉默。
茶水在咕咕煮,茶室静谧。
良久后,雷冬说,“秦启,这不像是你。”他拎起茶壶,杯子烫好后为彼此倒了茶。
秦启看着杯中翻滚的茶面,说,“以前我只是活着,雷冬,现在,我想尝尝做个正常人的滋味。”
“你呀……”雷冬愁得够呛,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来,末了道,“你现在跟个废人有什么区别?违抗捕星司下场只有死,就算被你侥幸逃过了,还有蓬莱界在那虎视眈眈呢,就你连纵术都使不出来的人还要同时对抗两大组织?你做梦去吧,别说两大组织了,两个异能者站在你面前你都打不过。”
秦启咬咬牙。
“再说了,皇能力者是什么人?那孩子能活一万岁,一万岁什么概念?就是你死了轮回好几次他还活着呢,你怎么保护?难道你也能长生不死?”
秦启是了解雷冬的,要说捕星司中跟他关系最要好的也就是雷冬,这是很不容易的事。一来秦启性子寡淡,喜欢靠近他的都是异形,很难跟同性做朋友;二来捕星司是什么地方?异能者和杀者扎堆的地儿,各个都心怀小心思,哪有真正的友情。
雷冬是个意外。
当年他刚入捕星司,听说过秦启的大名,就主动上门挑战,岂料因当时太不熟悉秦启的能力而被秦启操控,秦启也知他性子直率,跟其他人不同,就故意控了他七天作为惩罚。而那七天里,雷冬被秦启当成大厨使唤来使唤去,这事儿就成了捕星司的笑谈。
不曾想两人也因此结缘,雷冬成了秦启为数不多的朋友。
秦启沉默了许久,说,“我承认我没办法对抗整个捕星司,所以雷冬,还能有什么办法?皇能力者绝对不能交,那孩子的命一定要保住。”
“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雷冬急了,起了身在他眼前踱来踱去的,“现在还想着那孩子的命呢?你自己都快没命了。”
秦启的手指攥了又松,松了又攥。雷冬在窗子旁站了好一会,然后重新坐在他对面,态度绝决,“这样,你先交经年书。”
秦启不解。
“既然你想全力保护那孩子,那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拖一天是一天,然后再想办法。皇能力者和经年书你怎么也得先交出一样以示诚意吧?两样都不交铁定就会被上头当叛徒给处理了。”雷冬喝了口茶,这才稍稍松了眉头,“荼毒在执行任务期间朝你下毒,这是违反规定的,所以你交出经年书,让上头看到你的诚意,先让荼毒把你的毒解了,至少你得先恢复能力才行。”
荼毒所放出来的毒解药难寻,就算是神医雀央也不能保证配出真正的解药。解毒的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荼毒亲手给的解药,一种是荼毒丧命。
“你能交出经年书,至少上头能先撤回派杀者诛杀的命令,上头又不是傻子,你是控者,是捕星司的王牌,既然有投诚的迹象哪会舍得杀你?他们当然想要继续诱你交出皇能力者,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雷冬好言相劝,“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式了。”
茶杯在秦启手里轻转,若有所思,等茶水在杯中早已凉透,他才道,“好,三天后还在这里,我把经年书交给你。”
雷冬一拍手,马上举杯,“就这么说定了,我给你三天时间,来,以茶代酒。”
秦启看着他伸上前的杯子,少许后,将手中茶杯与雷冬的相碰。
夜深。
深巷之中无车马的喧哗声,所以安静地似乎能听见庭院花苞绽放的声音,轻轻浅浅,像是花间私语。
一天之中,乔简最喜欢这样的时刻。
鹅黄的灯光下,秦启靠在床头,手中拿书,小物靠在他的怀里,听他讲故事。而她每次都不想扰了这样的静谧,要么就会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听着秦启讲故事的声音,要么就磨好一杯咖啡放到秦启书房,方便他在批文件的时候不会瞌睡。
前者居多。
因为她实在迷恋秦启的嗓音,低低的,沉沉的,像是拥有磁力,勾得她动弹不得。又觉心似湖底晃荡,有悸动,有幸福。
小物喜欢听故事,当然,他不喜欢听童话故事,他喜欢历史,所以秦启手中的是各式各样各个年代的正史或野史,还会给小物讲些书上没有的,有时候乔简也听得新奇。
今晚秦启有点不同。
在即将十点的时候,秦启就停了故事,以往他都是讲到小物睡着的。
他问小物,“经年书上的内容你都记得吗?”
站在房门外的乔简将这话听进耳朵里,微微一怔。
十点一到,小物准时睡了。
乔简失了眠,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秦启问小物的那句话。伸手扭开台灯看了一眼时间,快凌晨一点了。曾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这个时间没睡或这个时间醒了再也睡不着是常态,可搬进樱雪巷子后,明知道每一天都过得危险,但就是奇异地治好了失眠。
她每每想着秦启就在这个房子里,心中总会有温暖。
可今天她总觉得异样,这种异样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搅得她心乱如麻。 她起身,扯了睡裙的外披下了床。
书房里还亮着灯。
乔简进去的时候,秦启正坐在那对着一张图纸看,看得入神,似乎都没听见她进来。直到她到了跟前他才察觉,放下图纸,又顺带拿了旁边的文件盖在了图纸上。这个举动像是很随意, 可乔简却吃了心。她刚刚虽说只扫了一眼,但也看出来那是云岭深处的地形图,她对那一带太熟悉了,熟悉到每一条弯路每一个拐点她都知道是鳌太线上的什么方位。
那 图纸上有一个点被圈出来了,就那么一个小圈,让乔简心生迟疑,可迟疑也只是浅浅一瞬,她并未往心里去,只是觉得秦启似有意瞒着她的行为让她略感不舒服。
“怎么还没睡?”秦启笑问。
乔简上前搂过他的脖子,他的手臂一伸顺势将她拉坐腿上。如此距离,她能瞧见他眼里的倦怠。她只是轻描淡写了句睡不着,然后捧着他的脸,轻叹,“总觉得你今晚的脸色不大对。”
“怎么不大对?”秦启嗓音轻柔。
乔简又是一番仔细打量,“感觉没什么血色似的,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秦启将她搂得紧一些,脸颊埋在她的颈窝里,“卧在温柔乡,怎么会觉得累?”
搁平常乔简定然会笑骂他不正经,但今天全然没了心情,心里的话在唇齿间翻来覆去,最终还是脱口而出,“刚刚我听到你在问小物经年书的事……”
秦启抬头看着她,目光里有审视,深得如汪洋。她清清嗓子,“我只是好奇。”
他抬手捻了她下巴,问她,你相信我吗?
乔简点头。
秦启就笑了,低头吻上她的唇。
如烟花在她心头炸开,种种疑虑和不安也就随着他的这一吻烟消云散了。他的吻轻柔,让她想起巷子里的樱花,拂面时温暖,呼吸时深邃。她轻轻回应,却引得他唇舌追逐,然后这吻就变得力量,有了侵略力。甚至搂着她腰间的手臂都圈紧,让她有瞬间窒息,想要开口说不要,可他长舌直入,贪婪之力近乎啃咬。
外披被他扯落在地。
她觉得肩头一凉,睡裙已被褪去大半。
“别……”乔简惊喘,伸手将他抵住,半裸的胸口上下起伏。
秦启看上去也好不到 哪去,胸前厮磨泛红,呼吸也是急促,骇人的当属那双眼,似狼,盯着她像是盯着一口猎物。怀中女人罗衫半敞,他的眼里又平添了贪欲,一把将她抱起推倒在宽大的桌上,颀长身躯紧跟着就压下来。
乔简心头骇浪拍过,“秦启……”她死死抵着他的胸膛,有了强迫意味的秦启让她有点难以适应。
这么一声似乎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压着她,没再有进一步的侵占,对上她似惊似惑的眼,许久才缓了那份吞噬情感的欲念,再低头时,一枚轻吻落在她的额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