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老爷子一提醒,其他人逐渐反应过来是哪个视频。
那是迟滢顺风顺水的人生中唯一的一点波澜——
他们家小公主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一个男生,跟那男生告白却惨遭拒绝,还被人意外录了视频传播出去,害得她被笑话。
迟滢没有错,拒绝她的男孩子似乎也没错,做街头采访的小记者无意间录到这一幕更是无辜。
谁都没错,偏偏迟滢受到的影响最大。
那个暑假她都过得闷闷不乐,她的好朋友孙见微找她出去玩,本以为散散心情绪能有所好转,结果回来以后发现她更郁闷了。
一问之下,孙见微交代,她们运气不好,碰上同校几个嘴碎的女生,迟滢被嘲笑了。
老爷子气得够呛,名望再大也管不住所有人的嘴,除了心疼自己唯一的孙女儿,别无他法。
忆起往事,迟光海和江容君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江容君说话直接:“小许当初拒绝了我们家小滢,隔了这么多年,怎么又和她在一起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迟滢着急替许为然解释,被江容君用眼神制止,迟滢还要再说,江容君开口道:“小滢,你别说,我要听小许自己解释。”
迟滢急得脑门都出汗了,担忧地望向许为然。
他轻抿着唇,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在一众关爱迟滢的家人面前,许为然并未隐瞒自己家里的情况,也不想说得太复杂,三言两句交代清楚:“那时候并不是不喜欢小滢,事实上,我从高二就开始暗恋她,只因家里条件不好,我与父母的关系也淡薄,再加上年纪小,前路未知,连自己的人生都安排不好,贸然接受小滢的心意,反而有可能害她跟着我受累受苦。如今,我有能力给她更好的,也幸好,她还在这里。”
从与她重逢那天起,他无时无刻不感到幸运。
一番不长不短的话说完,客厅里安静了好久。
迟滢抿紧了唇,看向许为然时眼睛有些热,他与父母的关系何止是“淡薄”两个字可以简单概括的。
高中毕业之前,十八年来,没有一天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老爷子端起茶杯呷了口,抬眼瞅了许为然一眼,出声打破平静:“老头子我活了快八十年,自认看人还是准的,小许这话真不真我心里有底。但以后怎样,还得看你表现。”他强调,“我就小滢这么一个孙女。”
迟滢眨眨眼,鼻子蓦地一酸,喉咙有些哽:“爷爷,你最好了……”
老爷子嗔怪地瞧了她一眼,笑话她没出息。
气氛陡然和谐。
老爷子都这么说了,迟光海和江容君也不再计较,他们自然能辨出许为然那番话出自真心。
确实,若是迟滢那么小就和一个家庭情况复杂的小男生谈恋爱,他们做家长的恐怕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操心得睡不着觉,生怕她受伤害,把自己的后半生搭进去。
兜兜转转十年,还是这个男孩子得了迟滢的心,只能说明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早了晚了都不行。
“这么热闹呢。”一道男声从上方传来,“不小心睡过头了,我没错过精彩节目吧?”
迟滢顺着声源抬头望楼梯处看。
旋转楼梯上站了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顶着一头微微凌乱的粉毛,五官极为立体出众,正是迟滢最小的舅舅江晚正。
迟滢惊呆了,随着江晚正走近,指着他的头发,不知该怎么评价:“你这……怎么又换发色了?”
江晚正是娱乐圈里出了名敬业的演员,进组拍戏是演乞丐还是演侠客,或是贵公子都毫无违和。一旦回归生活就可劲折腾自己的形象,迟滢每回见他都大为震惊。
以为自己早就免疫了,眼下看来,她还是太小看他了。
江晚正穿着蓝色的绸质衬衫,上面浮动着人鱼姬色的流光,随光线的变化而呈现深浅不一的色调,搭配松木棕色的拖地裤,裤腿宽大到几乎盖住整个脚背,垂坠感十足。
时尚的完成度果然靠脸,换成长相普通的人,迟滢不敢想这一身穿搭配上浅粉色的头发得有多灾难。
江晚正驾驭得就很好,那张脸美得雌雄莫辨。
他打了个呵欠,插着裤兜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迟滢盯着他那一头粉毛,还是不太适应:“我上次见你是金发,上上次见你是灰蓝色,你下次准备染什么颜色,提前给我说一声,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江晚正挑挑眉:“你给个意见?”
迟滢想起那个梗,说:“你怎么不把那玩意儿染成绿的?”
众人:“……”
江晚正认真想了想,并未觉得哪里不好:“绿的吗?也行。我这张脸,染什么发色都好看。”从小被人夸赞到大的人,从不知道什么叫自恋,“没办法,纯属老天爷赏饭吃。不,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迟滢咧了下嘴:“真是搞不懂,年纪越大越爱走花美男路线。”
江晚正抬抬下巴,高傲如天鹅:“你就说帅不帅吧。”
他等着迟滢说“帅”,然后他就接一句“帅就完事了”,谁知迟滢不按常理出牌,憋着笑说:“你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
江晚正:“嗯?”
迟滢接着说完后半句:“老来俏。”
江晚正:“……”
其余人见怪不怪,迟滢和她小舅虽然差着辈分,年龄上只差六岁,相处起来跟兄妹一样,性格又相似,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俩一见面就互掐,是每次家庭聚会的固定节目。
但他俩的感情一直很好。
江晚正哽了一下,找到机会回击:“上次不知道是谁,参加个同学聚会还特意发消息告诉我,有人称我是梦中情人,还说娱乐圈里的男星属我颜值最顶。”
他一字不差地复述,得意得不得了。
迟滢呵笑一声,晃了下手里的手机:“我给你录下来了,回头就把前面一段剪掉,到微博上挂你,等着被黑粉和对家粉撕吧!”
江晚正呆住半晌,气笑了:“最不爱跟你们当律师的打交道了,随时随地录音。”
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来,往沙发里一窝,不说话了。
其他人均是一笑,调侃江晚正火力不行,败给迟滢了。
江晚正倾身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开始剥,瞥一眼迟滢:“切,我那是让着她。”视线转向她旁边的男人,“这就是你那个男朋友?”
迟滢后知后觉地想起,还没给他介绍:“嗯,我男朋友,许为然,有何指教吗?”
“啧啧,哪敢指教。”江晚正掰了一瓣橘子塞嘴里,一边腮帮子撑得鼓起来,“好不容易谈个恋爱,我再指教两句,搅黄了可咋办?”
“江晚正!”迟滢踢了下他的脚。
“没大没小,直呼长辈姓名。”
“我好歹有男朋友,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小舅妈?”
“……”
江晚正丢了一半橘子过去,咬咬牙道:“闭嘴,吃你的。”
迟滢美滋滋地吃着被人剥好的橘子,分了几瓣给许为然,却见他神色怔忡,不知在想什么。
她猜想了一下,低声说:“我好像忘了跟你说,我小舅是大明星,见到他是不是挺惊讶的?”
许为然接过橘子,仍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低头沉思了会儿,问道:“你去年生日,是不是你舅舅陪你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