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为然赶在午饭前忙完工作上的事,回到家里。
客厅里没人,灯亮着,落地玻璃窗外还在飘雪,是她最喜欢的下雪天,总算有空闲陪她赏一回。
许为然趿拉着拖鞋往卧室走。
门虚掩着,他伸手推开。
迟滢坐在地板上,背对着房门,脑袋低垂,不知在研究什么,连他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许为然走到她身后,停下脚步,视线略微一垂,看清她面前的东西。
纸盒已经被打开,里面的物品铺在地上,一览无余。
她编的红色手绳,白色带黑点的斑点狗毛绒挂件,她用过的作业本,写过的试卷,学校统一印的语文和英语作文,作为范文发到各个班级,供同学学习。迟滢的语文和英语成绩很突出,作文经常被选上去印刷,两科加在一起有二十来篇,全都在这里。
经年累月,纸张已然泛黄,变得很脆。
迟滢一张张看过去,对自己曾经写过的这些东西早就没什么印象。
许为然见她看得投入,怕突然出声会吓到她,静默地陪着她看。
直到她察觉到他的存在,脑袋往后仰,与垂着眼眸的他目光相接。
许为然挪了一步,在她旁边蹲下来。
迟滢轻轻吸了下鼻子,看着他清俊的面庞。他仍旧无言,静静地凝视着她。两人互望着,谁也没有动一下,或是开口说话。组成一幅静态的画。
良久之后,还是许为然先出声,让微微凝滞的空气流动起来:“怎么想到看这个了?”
“我打扫卫生的时候……”迟滢张了张嘴,小声说,“不小心碰掉了。”
这个纸盒一直摆在架子上,没有刻意藏起来,也不算完全袒露,但是同居这么久以来,她都没碰过。若不是今天出了点小意外,她可能要很久以后才会发现这个秘密。
许为然注意到旁边的洗地机,揉了下她的脑袋:“怎么还打扫起卫生来了?留给我做就好。”
“我就是心血来潮,稍微整理一下。”迟滢说得有点心虚,事实上她也没打扫什么,推着洗地机绕了两圈就歇下来了。
她拿起红手绳,在指尖翻转了几下,表情有点茫然。
在穿越回到过去的那段时光里,她给许为然编过一条红手绳,亲手戴在他手腕上,之后他就再也没摘下来过。
这一条是从哪儿来的?
没记错的话,现实世界里,她没送过他。
“这个红色的手绳……”迟滢扭头看向他,缓慢眨了下眼,欲言又止。
许为然伸手拿过来,微不可查地牵了下唇角:“是你编的,但我猜你肯定忘记了它的去向。”
“那你告诉我。”
“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上学的时候有段时间班里的女生很流行编手绳吗?”
迟滢轻点了下头,当然记得。
实际上,重读一回高中,她又经历了一次风靡全校的编手绳活动。
“那时你也编了,但你好像不太会,一下课就跑到我前面的女同学旁边,请教人家怎么编。”许为然缓了一下,接着说,“有天轮到我们组值日,下晚自习后,我打扫到你的座位,看见了掉在椅子下面的红色手绳,捡起来想要放到你桌上,却不知为何没有那样做。我偷走了它。”
默了片刻,他看着迟滢的眼,目光沉静而深邃:“我是不是很卑劣?未经过你的允许就拿走了你的东西。”
迟滢立刻摇头,一脸认真地说:“本来就是给你编的。只不过我没有勇气送出去,一直放在抽屉里,可能拿书包的时候没注意弄掉了。幸好,它最后还是到了你手里,我还以为不见了。”
她努努嘴,害羞道:“我做手工可太差劲了,就这一条手绳,编了好几天,每次编着编着就出错,不得不拆掉重新编。”
迟滢又拿起斑点狗钥匙扣,她对这个东西还有印象,是她以前挂在书包拉链上的挂件。
后来锁扣那里断掉,没办法再挂,她就扔进了垃圾桶。
许为然视线微转,耳根发热,有点不好意思:“我看见你扔了,趁人不注意捡了回来,洗干净收起来放好。”
迟滢:“……”
真的想象不出来,他顶着一张清隽秀气的脸翻垃圾桶的画面。
他们高中时期班里用的是那种蓝色的半人高的大垃圾桶,大家很能制造垃圾,往往半天过去就满了。
班里总是有人,要想趁人不注意在里面找东西,除非是等下晚自习后人都走光了。
那么多垃圾……想想就知道有多难找。
“那个,你好像想多了,我没有翻垃圾桶。”许为然看她轻蹙眉心的模样,便猜到她脑补过头了,详细解释给她听,”你丢掉的下一秒,我就假装过去扔垃圾,然后假装不小心把手里的笔甩进去,借着捡笔的动作把这个小东西捡起来。”
迟滢:“……”
再看那些卷子、作业本什么的,这些倒是不难拿到,毕业后她懒得往家里搬,跟其他同学一样,随手扔在了教室后面。
迟滢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回纸箱里,盖好盖子,望向他琥珀色的眼瞳:“以后有我啦,不用再睹物思人了。”
许为然稍稍一顿,嗯了声,看着她,温柔地摸摸她的脸。
午饭过后,迟滢忙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有些犯困,喝了杯咖啡也不顶用,她决定放过自己,睡会儿午觉。
许为然不忙,陪她躺下,拿起遥控器关闭了遮光窗帘。
卧室一下暗了下去,彼此的脸庞都看不清,迟滢面朝着许为然,缩在他怀里,脖颈枕着他的手臂。他一手环抱她的肩背,一手搂着她的腰,与她交颈相拥。
一片寂静的空间里,除了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就是窗外扑簌簌的落雪声。这样的白噪音只会更加催人入眠。
有种风雪距离自己很远的安全感。
许为然本想陪迟滢躺一会儿,却没想到困意接踵席卷,他没能扛得住就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迟滢回到高二、她17岁那年,去找他。
梦里的场景是那样真实——
他早上才被葛玉芹狠狠打了一顿,浑身是伤,下了晚自习后,他不想回家面对葛玉芹,坐在离学校不远的巷子口。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他身上很快被淋湿,却毫无知觉。
这时,迟滢撑着伞路过,同样浑身湿透,秀发一绺绺黏在脸上。她握着伞柄往前伸,移到他头顶,给他遮雨,诧异地看着他说:“许为然,你怎么在这里,其他同学……”
她察觉到不对劲,把伞塞到他手里,跑去不远处的药店买了一袋药回来。
迟光海开车来接她,她知道就算她开口请求,他也不会跟她走,便将药和伞留给他,叫他早点回家,然后上了车,从他的视线里离开。
隔天早上,他们在教室里相遇,他把伞还给了迟滢,为了抵消昨晚的药费,给她买了一盒核桃早餐奶。
他决定,要给她买一个星期的核桃早餐奶。
那个时候他傻傻的,并不知道迟滢不喜欢一切核桃味的东西。
她忘了写作业,组长催着要,她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于他,他自然是没有拒绝她。在她抄作业的时候,他发现她裤子穿反了……
放完中秋和国庆假,又来到学校,课间休息时间,前桌的男生转过头来讲恐怖片,迟滢边喝他给的核桃早餐奶边听故事。她胆子很小,不出意外地被吓到,一下捏紧了手中的牛奶盒,牛奶从吸管口滋出来,溅到他脸上,她手忙脚乱地找纸巾给他擦。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回来,迟滢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指戳了下他的胳膊:“许为然,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他不答,她纠缠着不放,又换了个问题问他:“你有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