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你?”
许为然抢了迟滢的台词。
迟滢张着嘴,跟他干瞪眼。半晌,她才从震惊中抽离出来:“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问他也问不出所以然,迟滢转过身跑回去问江容君:“妈,你搞的什么,为什么我同学会来给我当家教???”
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许同学学习很好,你们又是熟识,辅导起功课来肯定事半功倍。”江容君从冰箱里拿出几样水果,摆在流理台上,“你们快开始吧,我给你们洗点水果。”
迟滢:“……”
这荒诞的早晨,她该不会没睡醒吧。
迟滢抬手往自己脸上啪啪拍了两下,一时没控制好力道,疼得她差点叫出来,赶紧揉了揉脸。
由于迟滢没有邀请许为然进来,他还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许为然昨天晚上接到一位女士的电话,对方语气温柔,说是听说他在三中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想请他为自己的孩子辅导功课。
对方开出的课时费丰厚,正好他想在假期里找一份固定的工作,未经思考就答应了。
那位女士给了他地址,让他今天上午九点过来。
哪曾想,他敲响了雇主的门,开门的人是迟滢。
“你先进来吧,外边很冷。”迟滢折回门口,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男士拖鞋,“我妈什么时候联系你的?”
许为然老老实实回答:“昨晚。”
“……什么?”迟滢眼皮跳了跳,“昨晚?”
隔着整个客厅的距离,迟滢扭过脖子朝厨房的方向大喊:“妈妈!你怎么回事!早饭的时候不是说了,如果我不愿意就算了。”
真相却是,江容君昨晚就跟“家教老师”说好了!
“我是这么说的没错。”江容君的声音轻轻柔柔,“你现在反悔也来得及,我可以让小许同学回去。”
迟滢一副被噎到的样子。
片刻后,迟滢带着许为然去自己的房间,推门的前一秒,她想起早上起来没收拾,东西扔得乱七八糟,她迅速背过身靠着门板,仰起脸对许为然笑笑:“你稍等。”
她压下门把,推开一条仅供一人进去的缝隙,随后把门关上。
许为然垂眸,在门外静静地等。
迟滢拖鞋都跑掉了,把沙发上堆成山的衣服抱起来,一股脑塞进衣柜里。地上的零食袋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床上的被子拉了拉,铺平整。桌上的学习用具真是印证了那句“差生文具多”,五花八门的,这段时间为了调动学习的积极性,她购买了不少……
全部整理完,迟滢累得腰都酸了,叉着腰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扒拉了几下头发,穿好拖鞋,打开门迎许为然进来,还做作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许为然进去以后规规矩矩,没有四处乱看,视线笔直地投向书桌:“我们去那里学?”
“对。”
迟滢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自己常坐的那把椅子旁边。
许为然拉开书包的拉链,显然对家教这一职业十分了解,他掏出一套数学试卷:“你先做,完了我批改,着重给你讲你做错的题,然后找一些同类型的题进行巩固练习。”
迟滢苦着脸:“我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呢。”
“那个是下午的安排。”许为然手指骨节屈起,叩了叩桌子,看了眼桌上的钟,“我给你计时,就跟平常考试一样。”
迟滢唇线抿直,认命地抽出一支笔,看向第一道选择题。
江容君没出声,在门口偷偷观察了一阵,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这个绝妙的决定鼓掌。
学习感情两不耽误,想出这个主意的自己真是个天才。
江容君抬手在门上敲了敲,走进去,把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到桌上,留下一句“有事叫我”,就没再打扰他们,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江容君这么一来一去,迟滢分了心,咬着笔杆斜眼瞟许为然。
屋里暖气充足,许为然脱了棉服,穿着一件半高领的黑色毛衣,皮肤好像比平时更白了些,丹凤眼、高鼻梁、红嘴唇,睫毛长得令人嫉妒,像个吸食人精魄的妖孽。
“许为然。”迟滢戳了戳他的手臂,“你怎么会答应来给我辅导?”
“我不知道是你。”
许为然没抬头,趁着她写卷子的时间,在本子上制定接下来的辅导方案。
“哦,对。”迟滢自顾自絮叨,“开门的时候,你看到是我还挺惊讶。”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许为然停下笔,侧过脸,用笔敲了下她的卷面,提醒:“你在考试。”
迟滢嘴唇一嘟:“知道了,小许老师。”
许为然:“……”
考完试,许为然当场批改。
迟滢有点紧张,两手抱拳抵在下巴处,盯着许为然手里的红笔,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快速地在卷子上打对钩或是打叉。
害怕挨批,迟滢坐直了些,提前给他打预防针:“你一进来就掏出卷子,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难免静不下心来,考差了你别骂我。”
谁知许为然笑都不笑一下,仍旧摆着一张淡漠但认真的脸,尽职尽责地改卷子。
“你好严肃啊,许老师。”迟滢靠向椅背。
许为然又打了个鲜红的叉,声线平淡:“你就只是静不下心吗?这道题非常基础,你却做错了。”
“哪道?”迟滢抻着脖子往卷子上看,距离拉近,他身上洁净的皂香萦绕在她鼻尖,她像小狗一样偷偷嗅了嗅,短暂地跑了神,“这……这哪基础了?你不要用你的水平来衡量我好不好。”
许为然没跟她争论。
迟滢保持着这个姿势,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叉晃花了她的眼,她吞吞口水,不会吧,她有做错这么多题吗?
“小滢,许同学,你们学完了吗?”江容君在门外没进去,朝里喊道,“午饭做好了哦。”
“我们去吃饭吧。”迟滢不想现在就面对这张惨不忍睹的试卷,握住许为然的手腕,将他拉起来,“我饿死了,再不吃就要晕倒了,咱们下午再接着改。”
许为然被迫停下,走出了充满香甜气息的房间。
见了江容君,许为然温声道:“阿姨,我先走了。”
“啊?”
江容君和迟滢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不在这儿吃吗?我妈妈把饭都做好了。”迟滢往餐厅的方向看了眼,“做了你那份。”
“不了,谢谢。”许为然婉拒,“我还有事,下午再见。”
“哎,许同学……”
江容君挽留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见许为然背起书包,朝自己点了下头,动作却一点没迟疑,换上鞋开门走了。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母女俩面面相觑。
江容君摇摇头:“你这同学也太客气了。”
“我还没有好好问妈妈你呢。”迟滢突然换了一种画风,双臂环抱在胸前,“你为什么找许为然来给我当家教?”
“这个问题妈妈早上已经给你解释过了呀。”
“你觉得我会信?”迟滢的眼神明显带着审度,“你能不能说句实话?”
江容君暗道一声奇怪。小滢这姿态怎么不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倒像个老练的大人。
江容君没提早恋一事,干笑了一下:“妈妈没有别的想法,是你想多了。”
迟滢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总觉得江容君有事瞒着她。
冷风中,许为然将外套的拉链拉到顶端,挡住小半张脸。
他走进一家正在营业的饭馆,老板热情地招呼:“吃点什么?”
“一个烧饼。”
“还要点别的吗?”
“不用了。”
老板利落地从锅炉里捞起一个烧饼,用一片防油纸包好,外面套了个透明的塑料袋递给他。
许为然走出去,站在避风处吃完了,从书包里拿出杯子,喝了几口凉掉的水。
下午的补习两点开始,还有很长一段休息时间。他没打算回家,也不想提前去迟滢那,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写会儿作业。
许为然往最近的一个图书馆走去。
临近年关,道路两旁的店铺张灯结彩,已经添上了过年的味道。唯独寒风无情,刀片似的刮着人的皮肤。
许为然微垂头,顶着风走,很突兀地,脑海里浮现出迟滢纯净的笑容。
她真的很不一样。
他兼职的照片被贴在公告栏那次,所有人都好奇探究,作为离他最近的同桌,迟滢本应有最好的机会,可以问出真相,但她从头到尾一句疑问也没有。
还有今天,他出现在她家,以家教老师的身份。正常人都会疑惑,他一个高中生,为什么跑出来做家教,可迟滢还是什么都没问,飞快地进入了状态,把他当成一个相识的家教老师。
仅此而已。
不打听、不刺探、不越线。
避免了他绞尽脑汁地想借口,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实。
她的分寸感和边界感,让他能够舒适地待在自己筑起的安全堡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