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关闭，听觉变得更为灵敏，许为然听见呼呼的风声从耳边穿过，听见雪花落在伞面的沙沙声，听见迟滢翻动包的窸窣动静。
某一瞬，这些声音统统消失了，天地一片寂静。
在他控制不住想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倏地捕捉到“咔哒”一声响，他还没想到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就听见迟滢轻轻地说：“现在，睁开眼睛吧。”
许为然掀开眼皮，一簇暖色的火光在他面前跳跃。
是五角星形的仙女棒，光映在迟滢的眼中，很亮、很亮。
像是星星坠落在她眼里。
许为然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怔愣地看着她，中间隔着射线般迸开的火焰。
“许为然，许个愿望吧。”迟滢晃了晃手中的仙女棒，“我不知道你的生日，今天是除夕，一年中最后一天，过了今天就是全新的一年，我觉得还挺有意义，适合许愿。”
许为然睫毛颤动了下。
“快啊。”在仙女棒燃烧殆尽前，迟滢推了推他，催促道，“再不许愿就要熄灭了。”
班主任有一次要求大家填信息表，其中一栏是出生日期，迟滢写完了自己的，偷瞄了一眼许为然的：“你11月24号生日啊？”
他愣了一下，侧眸看过来，表情很淡：“不是。”
“你这不写了吗？”迟滢食指点了点他刚写下的出生年月日，指尖沾到一点未干的墨，搓了搓，“这总不可能是乱填的吧。”
许为然说：“我身份证上的日期是错的。”
“啊？身份证还能有错的？”迟滢惊讶了一瞬，转而问道，“那你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许为然顿了许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视线回到表格上，握着笔往下写：“快点写，组长来收了。”
他不留痕迹地扯开了话头，迟滢抿着唇盯了他一会儿，没再追问。
生日可以不过，但不耽误许愿。
“许为然，你许完了吗？”迟滢盯着快要熄灭的仙女棒，有些着急。
“嗯。”
话音落下的一秒，火光刚好消失，伞下恢复了先前的昏暗，只有彼此的眼眸明亮。
五角星被烧成了炭黑色，迟滢没找到垃圾桶扔，捏在了手里：“你许的什么愿望？”
“愿望不是不能说？”许为然拿走那根烧过的仙女棒，铁丝的尖端扎在手心里微疼，“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懂得还挺多。”迟滢倏尔一笑。
许为然唇角微动，望着伞外下个没完的大雪，远处的房屋近处的树枝都堆成了白色，美好得像没有任何烦恼苦闷的童话世界。
他许愿，能跟迟滢待在一起久一点，再久一点。
很简单的愿望。
希望可以实现。
*
江容君打来电话的时候，迟滢刚打到一辆车，身旁坐着许为然。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坚持送她回去。
迟滢跟江容君聊了几句，收起手机。
早上被强行拖出被窝，到此刻，迟滢像是耗光了电量的机器人，眼眸一点点合上，脑袋歪枕在靠背上。
车里开着空调，暖风四散，热烘烘的，冰雪都被阻隔在外，许为然忽觉肩上一沉，侧头看去，迟滢靠在他肩上，呼吸浅浅，竟是睡着了。
许为然的视线从她安静的眉眼滑过，沿着秀挺的鼻尖，落在唇上，停了两秒，他别开脑袋，看向雾蒙蒙的车窗。
心跳忽然乱了，他紧抿着唇，强装冷静。
车行驶到迟滢家的小区门口，缓缓停下，许为然轻轻推了她一下：“迟滢，迟滢？到了。”
迟滢咕哝了一声，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缓慢地坐直，揉了揉眼睛。她感觉自己睡了好久，睁开眼发现还在车里。
许为然先一步下车，站在车门处挡风，托着她的胳膊将人稳稳地接下来。
“你快上车吧。”迟滢跺了跺脚，打了个冷颤，“这个点儿公交车难等，正好让师傅送你一趟。”
许为然还没说什么，迟滢就趴在车窗上敲了两下。司机降下车窗，迟滢好声好气地说：“叔叔，麻烦您再跑一趟，给他送回去。”
她塞了几张纸币过去：“完了您早点回家，新年快乐。”
司机乐呵呵地应下：“行啊，没问题。”
迟滢推着许为然的胳膊，几乎将他当成货物一般塞进了车里，对着他挥了挥手，倒退着一步一步走到小区，转身跑远。
许为然擦亮了一块窗玻璃，注视着她的身影。
车子起步，掉转方向，许为然撤回了视线，注意到黑色座椅上落了米白色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迟滢的手套。
柔软的毛线织成的，里头一层绒布。
许为然看了几眼，装进了口袋里。
回到家已然过了十一点，除夕夜要守岁，许致宽和葛玉芹都没睡，在客厅里看春晚，许承安边打哈欠边玩手机，身边堆着乱七八糟的零食袋子。
听到开关门的动静，葛玉芹斜瞥了一眼，皱着眉头忍不住发作：“饭还没吃完就跑出去不见人影，不知道一天到晚瞎忙什么，家里就这么待不住？”
“大过年的，能不能消停点儿。”
许致宽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大了些。
许为然什么也没说，走到自己睡觉的地方，将两边的布帘子拉上，阻隔不了客厅里的声音，至少是个能令他喘息的私人空间。
“一回来就这副死样子，活像欠了他的。”葛玉芹说着难听的话，风一样钻进许为然耳朵里，“不知道藏着什么王八壳宝贝，跟见不得人似的。”
许致宽啧了声：“没完了还？”
许为然听见了也全当没听见，坐在床边，从衣服里拿出迟滢给他的餐盒，打开盖子，里面的糕点在来回奔波中有点碎了。但是还好，不影响味道。
他尝了一口，觉得很甜。
她给他的东西总是甜的。
从嘴巴甜到心里，让他短暂地忘掉了那些不堪。
许为然吃了两块，剩下的放在床头。
他呆坐了一会儿，翻出那件黑色冲锋衣，盯着出神。可惜他没什么东西能送给迟滢。
她是公主，一般的东西配不上她。
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接近零点，气氛又热闹起来，屋外不知谁家在燃放烟花，迎接新年的到来。
许为然想起什么，从抽屉最里层翻出手机，看到了迟滢几小时前给他发的短信和QQ消息，还有几个未接电话。
正在这时，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小滢小滢一定行：【许为然，新年快乐！】
许为然：【新年快乐。】
小滢小滢一定行：【嗯？你还没睡？】
许为然顿了几秒才回：【外面在放烟花，睡不着。】
小滢小滢一定行：【好羡慕哦，我这边都没什么人放。】
许为然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开门出去，雪终于停了，冷风却依旧肆虐，吹得隔壁家的遮雨棚乒乓作响。许为然站在自家门口，仰望夜空，找寻着最美的烟花，拍下来发给迟滢看。
小滢小滢一定行：【真漂亮。】
小滢小滢一定行：【像你的眼睛。】
许为然看着屏幕上挨在一起的两条消息，眼皮忽地一颤，在“砰砰砰”的烟花炸响声里，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