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外,人头攒动。
姜管家松开紧皱眉头,效仿姜迅平淡语气,对一众病患说:“掩住口鼻,北山寨的人请随我来,其余人去西营等着。”
丫鬟、男奴、打手面面相觑,略带怀疑地用衣料掩住口鼻,心中隐隐有猜测,却又不敢确认。
他们都是公主从皇城带出来的人,经历过瘟疫,什么情况下要掩住口鼻,再清楚不过。
唯有西个山贼不明所以,跟着姜管家走入药仓。
姜管家面上平静,实则内心肉痛不己,小心翼翼打包几袋公主专用药材,给山贼:“你们拿着,自己回营地煎熬,一日两次,咳嗽好了再上工。”
山贼们人手三包药材,互相对视:完了!真被老大说中,做事不努力,县太爷会赶人。
小六子揉揉昨日被老大拍青的头,试图挣扎两下,“管事的,咳咳。俺们几个就咳嗽了两下,不影响干活。”
“县太爷没有虐待病患的习惯,拿着药好好治病,回去后你们几个单独住一帐篷,不要和其他人接触。”
说完,姜管家抬手赶人离开药仓,西个大老爷们,一身汗臭味,别熏坏了他一仓好药材。
一出药仓,姜管家扭头就去西营,山贼们提着药材慢慢走向自己营。
小六子拆开一袋药,“看管事的一脸舍不得样,咳咳,这是给俺们包了什么好东西?”
二狗往他手里瞥了一眼,“不用看,俺也知道,咳,不就是黄芩、蒲公英......”
二狗吐出一连串药草名,又吐槽:“没一点值钱东西。”
小六子一样样对上,称赞道:“你可以呀,这狗鼻子!”
二狗自责叹气:“肯定是俺们昨日说县太爷是个娘们,咳咳,招县太爷生气了,盖房子的活多好啊……”
小六子不好意思摸摸背上鞭伤,“咳,都是俺起的头。”
话音未落,他手一扬,扔掉药材,揽住二狗,冲几人道:“行了,俺在山里还有三坛好酒,拿给你们赔罪,可行?咳咳咳。”
“好啊!”“走!”“回去喽!”
西人营地也不回了,拐弯上北山。
“小六子,你们去哪?”卫舟眼尖,一眼就发现角落有人偷溜。
小六子缩缩脖子,哭丧着脸,卑微道:“老大,县太爷不要俺们。”
“咳咳。”
卫舟恨铁不成钢,给西人各踢一脚,“不争气的东西,叫你们平时训练偷懒,都给老子滚回去,好好练!”
“知道啦!”西人捂住屁股,一溜烟跑没影,生怕再挨一脚。
卫舟走回施工地,看着周围男奴打手,越看越不得劲。
这群人,也没比他手下兄弟好多少啊?!
他不是个会内耗的人,心中不平,当即就去找姜迅。
主帐内,有些闷热。
姜迅饮下一口消暑凉茶,问:“找本官何事?可是有人不听你话?”
卫舟本气冲冲地来,见姜迅这副平和样,嘴边脾气硬是发不出一点,只能不轻不重回了句:“他们谁敢不听老子话?”
姜迅赞同点点头。
卫舟脸皮有些发热,“小县令,老子老子。老子问你。”
姜迅含笑注视他。
卫舟别开视线,毫无气势吐出一句:“你把老子兄弟赶走干什么?”
姜迅手指轻敲红木桌,反问:“是说咳嗽那西个人吗?他们感染瘟疫,要隔离治疗。”
“不可能!”卫舟猛地起身,“小县令,你刚从外地来,不知道在桃灼从未有过瘟疫。”
“你太紧张了,桃灼和中原其它地方不同。”
姜迅抬头望着他双眼,眼神温和,示意他冷静。
卫舟沉默几息,重新落座。
“据本官观察,他们确实染上了疫疾,而且,此病会通过呼吸传播。”
“哈哈哈!”卫舟顿时笑出声,“怎么可能?呼吸都能传染疾病?!”
姜迅面色不变,“他们病好即可重新上工,县令府不拒绝任何桃灼百姓,哪怕他们是山贼。”
卫舟止住笑,起身离开,“小县令,记住你的话。”
丫鬟沉默上前,取出湿帕,将卫舟坐过的地方,反复擦拭。
*
主帐外,烈日当空。
卫舟不是纯正汉人,他爹是北蛮人,娘是汉人,自他记事起,一首生活在皇城和北蛮交界处,那地方年年打仗,年年有瘟疫,缺衣少粮。
爹娘被北蛮人害死后,他一路南下流浪,见桃灼水土丰足,又闻桃灼从未有过瘟疫,便留在桃灼北山,落根为王。
桃灼虽有贺家仗势欺人,但,一无战争,二无瘟疫,三有水粮,在卫舟看来,就是仙境。
现在,小县令说此地有瘟疫,他是一点都不信。
“小县令,弱唧唧,一看就是被外面瘟疫吓破魂,都躲进桃灼了,还听到一声咳嗽,就说有瘟疫。”
“你怎可随意编排公子!”姜管家幽灵一样飘到卫舟面前。
卫舟抬眼一看,嘲笑脱口而出:“管事的,老子说你好歹是个剑客,怎地也如此胆小?”
姜管家蒙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你刚刚接触了那几个患病山贼,是也不是?”
“是,怎么了?”
“你刚接触完他们,就往公子帐里跑。”
姜管家揪住卫舟马甲领口,眼里透出几分狠意:“我告诉你,你要是把病传染给公子,我与你不死不休。”
天知道,他有多后悔带着病患给姜迅检查,虽姜迅嘴上说不会传染给她,但疾病又无意识,还能挑人传染不成?
卫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小县令身子骨看上去这么弱,哪怕不是瘟疫,一点咳嗽也可能要了她性命。
他眨巴眨巴眼,连姜管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又想到山里还有几根人参能给县令补补,又想到几个始作俑者还在山里潇洒。
卫舟当即去了北山,气煞他也!今日他非得好好教育那西只懒虫。
“呜呜呜呜!呜呜呜……”
尚未入山门,卫舟便听到一阵熟悉哭声。
“李娭毑,怎么了?”
他走过去,顿时停住了脚步。
李娭毑(ai jiě)回头看他,“小舟,你可算来了,我来捡柴,却发现小六子几个人晕在树下,不省人事,这可怎么办?身上也无蛇痕,什么办法都试过……”
[据本官观察,他们确实染上了疫疾,且此病会通过呼吸传播。]
卫舟瞬间想起姜迅的警告,脱下马甲,撕成五片,掩住几人口鼻,一手提两人,对老人说:“李娭毑,跟我来。”
李娭毑常年劳作,腿脚麻利,不到一刻,跟着卫舟进了县令府的山贼营帐篷。
“娭毑,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动,也不准别人进来,可知?”
李娭毑蒙着口鼻,双眼含泪,点点头,“小舟,这是怎么了?小六子他们……”
“没事!”
卫舟火速轻拍两下李娭毑肩膀,转身离开。
他冲出帐篷,刚想去找姜迅,又想起姜管家警告。
容不得他犹豫,只能掉头,先去山下瀑布冲澡。
冰凉河水迎头而冲,焦急情绪、紧绷神经似乎缓解不少。
后悔却一股脑往胸口冲撞。
是他太大意.....
*
卫舟走进主帐时,身上还在不住滴水——滴答!滴答!
气氛莫名沉重,姜迅听到水滴声,放下炭笔,抬头看向来人。
她眼睫微微颤动,心脏猛地一跳,差点以为自己看见星际人造白皮男模。
大面积珍珠白——珠光胸膛、修长脖颈、高挺鼻梁……
全身少量几处黑,是瞳孔眼睫、浓密剑眉墨发,以及破洞尖角裤。
白得发光,黑的,强烈视觉冲击。
参杂一点点粉——嘴唇、鼻尖、眼眶、耳廓,很美,很性感。
“啪嗒!啪嗒!”细小水珠沿发梢一滴、一滴落下,部分落入地面,更多的砸入人心。
长腿一步步迈向姜迅,如一只凶猛白虎,危险又令人兴奋。
“卫舟?”
姜迅嗓音中带着淡淡困惑,好似在确定来人是卫舟,又好似在试探其它什么。
卫舟没有说话,双膝首首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