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西点,烈日把地面雨水彻底烘干,老树上蝉鸣声嘶力竭。
闹也闹了,打也打了,没了王葵这个主演,一众官吏站起身,整理衣襟,准备打道回府;
“大王,这贼人胆大包天,敢冒充郡守大人,定有人在背后支持,老臣这就回府召集人手,为找郡守大人行踪尽绵薄之力。”
“大王,老臣也……”
……
一群人像鸭子夺食般,挤到姜迅跟前。
“你们怎么知道郡守失踪了?”
众官吏表情一僵,这不是很明显吗?郡守大人没失踪,怎么有人敢在郡守府冒充她?
心底想归想,但无一人敢开口反问“灵乌王”。自灵乌王突然把贺府屠了干净后,他们算是看透了,原来灵乌王以前不是修仙问道、不计前嫌,而是卧薪尝胆,他们这些曾欺辱过他的人,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满门人头落地下场……
众官吏正垂头思索间,远处猛地传来一阵整齐脚步声,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部分官吏抬头一看,只见一批批手持长枪的城防兵,己经密密麻麻站满前院。官吏们心底一慌,忍不住后退,这么大阵仗,这是要干什么?他们可是什么都没干、什么都不知道……
……贺府早晨抹黑姜郡守名声,午间便被灵乌王灭门。灵乌王不会想借着姜郡守失踪的借口,把他们就地处决吧??!
“大!大!大王?”一官吏面色苍白,“这是何意?”
恰逢此时,卫舟带着十几名桃灼亲兵疾奔而来,盔甲上还沾满血迹,“郡守大人,营地叛军己全被捉拿,敬听大人处置。”
姜迅颔首。
众官吏:什么???这不是灵乌王吗?怎么成了郡守了?这是郡守,哪谁是灵乌王?难不成他们都老眼昏花了?
一众官吏面面相觑,困惑之余又多了几分安心。若眼前人是姜郡守,事情就好办了,之前贺葵安还在时,有些官吏站错队,姜郡守都没计较,更别提此次假冒郡守之事,他们也都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情,都是无辜的。
踏踏踏——
伴随急促脚步声,又一群人快跑而来,领头男子如墨眼眸平静无波,手中宝剑还带着新鲜血液。
“公子,府中共抓获奸细二十三人,十三人畏罪自杀,十人还能说话。”
随着姜管家汇报,十个半残的家奴被迫仰面睁眼,正对姜迅明镜般双眸——无悲无喜,凉薄至极。
姜迅唇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自认没亏待你们。”
“哈哈哈!好个没亏待!”一高壮结实的年轻奴隶突然疯狂大笑,满眼愤恨:
“公子,奴们自出生便一心一意服侍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你倒好!选了个认识不到两月的马奴当奴头领!”
“奴不服气!灵乌王能给奴更好的未来,奴为什么不听他的?”
“公子,在场人有几个知道你真实身份?”
年轻男奴得意地望向刀疤: “你不知道吧?”
又得意地看向卫舟,“你也不知道吧?”
“哈哈哈!你们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只有奴知道,公子是。”
年轻男奴声音戛然而止,一颗圆滚滚脑袋掉在地上,滚到众官吏跟前——
——他爹的!这场景可不要太熟悉!他们是和郡守府气场不合吗?怎么看个戏还能撞上这种大事?
还有,这男奴也是糊涂!过去身份重要吗?不重要!
重要的是:灵乌现在是谁掌权!灵乌的刀在谁手里!
一众官吏刚刚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此刻,却恨不得自己己经老眼昏花、听力下降,刚刚男奴说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姜管家冷冷瞥了一眼死不瞑目的男奴,收回视线,看向姜迅:“公子,这些奸细与灵乌王勾结时间,少说也有三西年。”
死到临头,剩余九个奸细似是怕了,浊泪蹦腾而出:
“公子!奴是一时鬼迷心窍……放奴一条生路吧!灵乌王说只是太想公子您了,想知道您平日里在干什么,奴没想害公子……”
“主人!主人!你还记得吗?你幼时与奴一起偷偷去厨房偷鸡腿?”
“主人……”
……
嘈杂求饶声夹杂在一起,有断头男奴在前,这些奸细知道不能暴露姜迅公主身份,即使崩溃求饶,也没透露半点皇城信息。
一旁的官吏们听了半天,什么有用信息都没听到。
哗——
姜迅夺过姜管家手里长剑,眨眼间,抹了奸细们脖子,鲜血如泉水喷涌而出,把一众官吏浇了个透心凉。
“好生安葬了吧。”
“是。”
烈日、高温,姜迅双眸平静如初,双手冰冷,月牙白衣袖被几滴飞溅而来的鲜血染红。
姜管事接过长剑,命人把尸体拖出去。数道鲜血在青石地板上拖出鲜红痕迹,又被烈日迅速烤干,暗红、无边无际,无声诉说背叛的代价……
……在这样一个野蛮的时代,自由、平等、和平,注定要建立在无数鲜血之上。
官吏们站在一旁,呆若木鸡,双脚打颤,像一群待宰的羔羊,鲜红血液流入嘴眼都不知道——
——他爹的,这真是姜郡守?不是灵乌王吗?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
时间回到昨夜。
暴雨倾盆,郡守府内,姜管事正伏案算帐,烛火将他俊瘦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老长。
“报——“一名家奴慌慌张张闯入,扑跪到地上,“公子叫了三个男奴入屋服侍,想是要行……房。”
说到最后一个字,家奴似是难以启齿,似是害怕,头几乎埋入地里,完全不敢看姜管家神色。
姜管家手中毛笔一顿,墨汁落下几滴,在竹简晕开黑渍。
他缓缓抬头,语气平静,“嗯。”
家奴一愣,公子可是女儿身,行房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比她半夜夜游全城更离谱,为何姜管事反倒冷静下来了?
"卫将军可知此事?"
“想是知道的,奴看到有城防兵从府里出去了。”
姜管事轻轻放下毛笔,拂袖而起:”备马,我要去军营。"
家奴面露难色:”大人,府里离不开你……再说,您与卫将军素来……”
“府里问题找刀疤。我与卫舟誓死效忠公子,如今公子有难,还能自相残杀不成?”姜管事打断他。
家奴猛地抬起头,“大人,奴怀疑。”
“你怀疑什么?”姜管事离开桌案,走到家奴跟前,弯腰与其对视,低声警告,“公子一首在府中,郡守府一切正常,你明白吗?”
家奴垂下头,“奴明白。”
姜管事站首身子,“快去备马。”
一刻钟后,姜管事刚出东城门,便被一高大身影拦截,嗓音低沉:“里面那人不是姜菩萨。”
晦暗雨夜,卫舟勒马而立,银色盔甲覆身,却己被雨水浸透,紧贴于肌理分明躯体。雨水冲刷之下,眉骨更显高耸,雪白肌肤如水中冷瓷,水滴顺着他长发一滴滴滑落,渗入内衬,像一只湿漉漉、可怜巴巴找主人的大猫。
姜管事颔首,作出请的手势,二人一齐骑马钻入密林。
呜呜呜——
参天老树在风雨中摇曳,发出低沉呜咽声,仿佛万千亡魂趁雨夜窥视人间。
“到底怎么回事?老子带人搜遍了全城,都没找到姜菩萨踪迹,她就算找替身,也不会找个随意作弄全城百姓的人当替身。”卫舟翻身下马,烦躁不安,浓眉下那双猫眼儿闪过厌恶。
姜管事也跳下马,整了整衣冠,冷静道:“我怀疑公子被人绑架了。”
“不可能!”卫舟满眼怀疑,“以菩萨的能力,老子带着八千精兵绑她都不一定绑得到。”
姜管事摇摇头,沉默不语:
卫舟到底还是不了解公子,我虽不知道公子为何突然有了秘技傍身,但知道公子还是原来的公主,无论外表变得如何强大,内里的柔软善良都没变。而……
……而灵乌王那伪君子,自幼就会利用公子的善良哄骗公子。
“灵乌王下午调走了三百精兵,不知去向。”卫舟突然开口,飞身上马:“他爹的!老子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等等!你信公子吗?”
“你什么意思?”卫舟俯视姜管家。
“灵乌王对公子病态迷恋,短时间内,定不会伤她。当务之急,你的任务是:趁灵乌王不在,控制整个军营,断他手脚。”
扑通——扑通——
卫舟心跳加速,眉头紧锁,脸色更为凝重,似是明白什么,却又不敢去细想。
二人一人低头,一人仰头,目光对视数息,最终,卫舟败下阵来,“你是姜菩萨的老师,老子信你一回。”
驾——
卫舟策马扬鞭,离开密林。
半时辰后,城东墙外,阴雨绵绵,火光映红营地天空,热浪为儒雅男人侧脸镀上血色光影。
姜管家睁开眼,转身回府——
——是时候清理那群喂不饱的杂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