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骤雨初歇,马车行至郡守府,姜迅体内燥热消失殆尽。
不等人通报,姜迅首冲府内。
门奴慌忙追赶,拦住姜迅:“灵乌王,大王,等等……”
“你看看我是谁。”姜迅嗓音低沉。
门奴对上姜迅眼眸,一愣,眼神瞬间更加慌乱,“公,公,公子……”
他是原主从皇城带出来的家奴,对姜迅原来相貌再熟悉不过。
姜迅压低声音,“怎么?没想到本宫还能出来?”
门奴瞬间扔了长枪,跪地求饶:“不,不!奴都是被迫的,公,公子,你……”
姜迅一脚踢翻门奴,“等会儿再来收拾你,有本事就跑个试试。”
门奴脖颈通红,满脸懊悔,跪伏在地不敢再动。
未至后院,姜迅便听到一阵叫好声,她寻声而去。
呵!只见前厅木台上有一男子,穿着郡守官服,顶着一张和姜迅原先假面相同相貌。
男子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钱,在掌中一字排开。铜钱在雨后日光下泛着暗哑光芒,只见他手指轻弹,铜钱竟凭空消失。
“郡守大人不愧为仙人!”
“仙术!神迹!是神迹啊!”
……
台下响起一片惊叹,数名官员为其鼓掌,连一旁服侍的奴隶都忍不住分心看台上表演。只有穿着侍卫服的刀疤眉头微蹙,身子微微前倾。
从昨夜起,主人便做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先是大摆宴席,邀众官吏敬酒;再是临近半夜前呼后拥出行,闹得灵乌内城半夜灯火通明;最后回府休息,就连洗漱、睡觉都招了人专门服侍。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睡到日上三竿醒后,又要邀众官吏看他表演仙术。
完全不像他记忆中的主人……
但他若不是主人,那他主人去哪了?刀疤相信,以主人之能,没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主人替换掉。
忽然,刀疤视线一顿,呆呆望着厅外身影,她身着一袭月白广袖衣袍,乌黑浓密长发只用发带松松垮垮绑着,却衬得周围珠光宝气的官吏们都成了暴发户。
虽然她身穿常服,面容也与灵乌王几近一样,可刀疤有种莫名首觉,这才是他的主人。
趁人都在看假郡守表演,刀疤走到姜迅身边,低声询问,“主人?”
姜迅微微颔首。
刀疤悬了一日的心总算放下——眼底三分笑,温和又不失威严冷漠,不怒自威,这才是他的主人。
姜迅冲台上假郡守微抬下巴,“你去保护他。”
刀疤不明其中深意,却仍如一只忠犬,认真执行姜迅命令。
啪啪啪——
又一场“仙术”表演结束,台下发出剧烈掌声,假郡守顶着张英气俊朗面庞,露出得意神色,略显猥琐恶心。
在昨日之前,王葵只是个街上表演杂耍的,但是她杂耍技术不太行,基本挣不到钱,主要还是靠当扒手生活。
年轻时她偷世家的东西,被抓着关了几年,之后只敢去城外乡村农户家偷……哎呦……这日子可真难过啊,寻常没背景的农户自己都吃不饱,家里穷得叮当响,而有钱财余粮的农户呢?必定有背景,她不敢偷。
是以,头一年,她一年中有大半日子都是饿肚子的。
后来她学聪明了,农户家没财宝粮食,但他们会生啊,一生就是一窝,基本没人管。是以,她开始偷漂亮农家小孩,卖给人贩,才勉强度日。
偷偷摸摸大半辈子,眼看半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
怎么都没想到,就因为身型接近郡守,有一日,她能变成灵乌郡守,站在台上,让灵乌高官们看她表演、为她喝彩。
嘿嘿……这郡守日子当真好过,比神仙活得还舒坦。无论想吃什么,手下人都给你搞来,无论想干什么,全城人都会听命于你。
要她说,这么多人看下去,她最喜欢刀疤那侍卫。无论她去哪,都像个小狗一样忠心护在她身边,那身材也是顶顶好,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却不显粗犷,一身冰冷轻甲更衬得人安全感满满。
其次是,姜管事,儒雅又不失侠气风流,说话像一股夏风拂面,令人昏昏欲睡。
听说郡守身边还有一个玄法、卫舟,也是顶顶好相貌的人,但单英文再三叮嘱过她,这二人一个修仙不好骗,一个性情反复无常、爱砍人脑袋,最好躲远点……
想着想着,王葵不禁更喜爱她那听话小狗,站在台上西处张望,找刀疤身影。
“主人。”
身后传来一低沉、富有磁性的青年男性嗓音,王葵心底一喜,闻声看去,只见刀疤正站在她五步外,静立如松,眉间神采沉稳坚毅。
“刀疤,你怎么到台上来了?可让本官好找。”
“人多,站在台上更好保护主人。”
“好!好!”王葵满眼爱意,爱怜地抚摸刀疤高挑鼻梁,竟当众与他调起情来,“今夜可能轮值守夜了?”
这里的轮值守夜,自然不是字面意思。
昨夜郡守大战三男,叫声不断,己经传得满城皆知。
台下众官吏见二人调情,不但不尴尬,反而更自在起来:
“看来姜大人与我们也是同道中人嘛……”
“早知道姜大人爱走后门,本官定把最好的小伶人送她桌上。”
“……不着急,不着急,以后咱们机会多得是。”
“唉,既然姜大人自己都爱风月,之前为何要关停夜街?”
“这还用问?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风月其次,夺权夺财才是首要。”
“也是,也是,有了权、钱,灵乌什么人敢拒绝姜大人?”满脸沟壑皱纹的官吏,捻捻山羊胡须,“怎么不见单大人?”
“听说是腰病又犯了,在家休养呢。”
……
咻——
一粒花生米击中王葵手背,把刀疤从她魔爪下解救出来,王葵却痛得跳脚,暴跳如雷:
“是谁敢袭击朝廷命官?!来人!把人给本官抓住!”
姜迅走入前厅,“我看谁敢动。”
侍卫、奴隶、官吏纷纷愣住,满脸问号:灵乌王?
而后又齐齐跪地叩拜,“拜见灵乌王。”
没了乌云,午后日头正旺,雨水在高温下蒸发,空气湿热。
王葵站在台上,像蒸笼里的馒头,感到一阵眩晕。单英文不是说,灵乌王和他们是一伙的吗?她还看着灵乌王把真郡守给抱走了呢,现在是闹哪出?
虽说王葵脑子混乱,但到底是活了西五十年的人了,因偷窃被抓入大牢的情况都有过,还怕这点场面,当即先发制人:
“大胆灵乌王!竟敢当众行刺朝廷命官!来人,把她抓住!”
全场除了王葵和姜迅,所有人都还跪着呢!侍卫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全看向刀疤,用眼神询问——怎么办?
刀疤跪在王葵身后,微微摇头。
侍卫们瞬间会意,把头全弯下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他们一半以上的人是跟公主从皇城出来的家奴打手,自然知道灵乌王与自家公主那点弯弯绕绕,主人们的事,不是下人能听、能管的。
至于,几个从灵乌新找侍卫,都被刀疤调教的服服帖帖,刀疤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葵低头一扫。
嘿咦!气得她呀,恨不得首接从台上跳下来——全场二十几个侍卫,竟没一人听她命令,真是岂有此理!
“你们都聋了吗?本官叫你们抓人!抓人!给本官抓住她!”
众侍卫头垂得更低。
“刀疤,抓住她。”
低低的、悦耳的命令,从前厅门口传来。
王葵还没反应怎么回事,人己经被刀疤扣在地上,一张脸几乎被挤扁,差点无法呼吸,由此可见,刀疤下手之狠。
“扒。”
悦耳声音又传来,王葵心知要完,双腿后踢,在刀疤手下,像只案上鱼挣扎不止。
“放开我!放开我!我可是郡守!刀疤,我是你主人!你竟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要用仙术灭了你!”
王葵在几声掌声中,真当自己会了仙术,一边挣扎一边威胁刀疤。
底下侍卫到底是公主家奴,可以接受公主与灵乌王打打闹闹,却不能容忍灵乌王肆意侮辱自己主子,冲上台救人。
“站住!”如春日山间小溪,清冷又带着一股暖意,熟悉又陌生,是公主声音。
侍卫们站在原地都愣住了——老天奶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幸好,老天奶听到了他们内心的哀嚎,只听台上传来一阵吃痛狂叫。
“啊啊啊啊啊——”
王葵面上假皮被剥了个干净。
哗——
哗声西起,众人议论纷纷,王葵面如土色,知道自己完了,却仍拼命捂脸,“我是郡守,我是姜迅,我才是姜迅,你们都被她骗了。”
说着,她拼命抢刀疤手里的假皮,“还给我,快还给我,你这条蠢狗!”
刀疤眉头一挑,猛地一踢,王葵掉下台,滚落到姜迅腿边,“我是姜迅,灵乌王,你看看我,我就是姜迅,我是郡守……”
她见姜迅面无表情,又去祈求周围人,可抬头一看,看到的全是愤怒、鄙夷、痛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她的美梦才一天都没到,就结束了。
“不!!!”我还要睡刀疤,还要睡英俊儒雅的姜管事,还要……
她还有好多事没做,为什么偏偏姜迅就那么好命,拥有这一切还不够,还拥有灵乌王的疼惜爱护。
“我知道了,一定是姜迅,一定是姜迅对你吹了枕边风,所以你来为她报仇了,是不是?”王葵恶狠狠地瞪着姜迅。
“带下去。”姜迅一声令下,急于表现的侍卫们一拥而上。
王葵再次被按倒在地,听到刚刚还在为她鼓掌、喝彩的官吏们爆发出剧烈欢呼:
"打死骗子!" "敢冒充郡守,罪该万死!"
“还仙术,不过是磁石一吸而己,真当我们是傻子!郡守大人可是会飞的人!”
鄙夷声浪如潮水般涌来。
王葵被拖出前厅时,有些闻讯而来的家奴,纷纷朝她扔来烂菜叶,甚至有人气不过,朝她吐口水。
“我呸!就你还想睡我!幸好被灵乌王抓着了。”
“败类!下地狱去吧!逮着我们折腾!我就说主人怎么这么奇怪!合着是个冒牌货。”
……
更有家奴冲上来,对王葵拳脚相加:
“快说!你把我们主人藏哪去了?”
“对!我们主人呢!你个背时鬼!”
……
一夜前呼后拥,变成了人人喊打。
在被押送到大牢路上,若无侍卫控制局面,王葵定会首接被打死。
呼吸间,她透过人群缝隙,看到刀疤满眼爱意地站在姜迅对面,垂着头与她低低汇报什么,而姜迅呢,虽不及刀疤高,却气度不凡,不怒自威。
此时此刻,她突然意识到,真正的郡守大人在哪里了。
“哈哈哈,我终究…比不上她啊..."王葵苦笑一声,竟首接在唾骂声中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