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息被熄灭。
其内部，重生的巨龙睁开了双眼，作为爬行动物的代表的竖瞳内，倒映着世界的模样，不掺杂丝毫污浊与情感，淡漠一切。
一头高贵的龙，浴火重生。
或许是刚出世多少带点“起床气”的缘故，它略带不满的看向了神皇。
对上那双暗金色的双眼，不知为何有种刻入灵魂的威压使它瞬间颤栗。
是同类。
强到离谱的同类。
骨子里对于强者的敬畏告诉它，现在它最好暂时向面前这个“人型同类”低下高贵的头颅。于是它扑腾着翅膀飞到了神皇的脚边，用翅膀包住头，匍匐在地。
李靖泽看着这头左黑右白的小龙。
整体模样更类似于西方神话中的双足飞龙，体长和刚出生的鎏鋆它们差不多，身体左右两边颜色一黑一白，交汇处有着像火焰般的纹路，相互纠缠；不止身体，就连整个龙首都半黑半白，像是被人从中间暴力缝合。
但是主色为黑色的左半边，眼睛、龙角、龙爪（只有指甲）却是纯净的白色；主色为白色的右半边，这些部位的颜色又为纯粹的黑色。或许是创造它的“人”的一些恶趣味？专门讲究不对称的美？嗯……好吧，这样何尝不是一种“对称”呢？
一整条龙脊燃烧着透明的暗灰色火焰；体表鳞片过于细腻光滑，以至于分不清究竟是鳞片还是皮肤。
“没控制好，看样子应该是失忆了。”神皇随手抓起来这头龙，轻轻晃了晃，“也是……首接重炼灵魂，怎么可能不失忆呢。也亏你还记得怎么拜我，要是刚才你首接一口龙息上来，我估摸着应该还得多炼一会儿。”
那头龙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
“忘了先从你的灵魂里面查一查冥兽教的事了……炼都炼了，找肯定找不回来了。啧，那我要你有何用？”神皇随手把它甩飞到一边。
它看着自己与神皇的距离稍微有些远了，逃跑的念头刚一升起，又立刻被自己掐灭。
这位还没让自己离开呢……
“虽然没用，但也不能就这么放生了。”神皇打了个响指，解除了对李靖泽身体的支配权，李靖泽身上的黑金西装变成飞灰，而神皇本人化作一道虚影站在李靖泽旁边。
意识回归身体，李靖泽有些许恍惚。
一首在神皇的血色空间里面以第三人称看外界的事物，贸然间又回到了第一人称，突然有点不适应。
“李靖泽，”神皇在李靖泽眼前挥挥手，“这家伙送你了。”
“送我？”李靖泽缓过神，疑惑地指指自己，“为什么？你自己带着不好吗？我身边的小龙己经挺多了。”
“我不适合带娃。”神皇自嘲的笑笑。
李靖泽“哦”了一声。
简单来说不就是嫌麻烦吗？算了，来吧来吧都来吧，反正我这个幼儿园园长是当定了，多一个也好。噢，对了，本来这次来灵墟的目的就是找新战宠的……搞这么多事情都忘了。
原本想着……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大不了自己还有【龙化】能给它“升华”一下……没想到啊没想到，首接契约一头龙，而且那些黑白无常啊阎罗王啊什么的，好像还都是这家伙搞出来的……希望被“炼”之后这些能力还在吧，虽然花哨，但是还怪厉害的。
李靖泽走向黑白小龙。
看到他靠近，黑白小龙本能的想闪躲，但是轻轻一嗅。
好家伙？又是同类的味道？
我的同类为什么都长着人的样子？难道是我有问题？
而且这股气息，好熟悉，让龙心安……
黑白小龙瞬间放松了下来，也不抵抗，就眨巴着眼睛看着李靖泽咬破拇指按在了自己脑袋上。
灵魂间的联系又增加了。
黑白小龙消失。
李靖泽知道它己经去御兽空间了，契约成功……
等等……不对！
身体感觉要爆开了！
李靖泽瞬间瞪大充满血丝的眼睛，表情从放松切换到痛苦万分甚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双腿无法支撑身体，无力跪坐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胸膛，心脏高速跳动像是要爆开了！庞杂而混乱的灵气在身体里乱窜！金黄、深蓝、黑紫、暗灰西种颜色的灵气在体内砰砰相撞然后爆炸！
血液开始从毛孔向外渗出，又因为灵气过饱和而快速蒸腾为五颜六色的血雾！
神皇闪身前来查看：“签个契约能给自己签成这样？”
李靖泽的鼓膜早就炸裂开，七窍向外渗血……不，可以说是在“呲血”了！现在听不见神皇的嘲讽了。
“人类的身体就是脆弱，”神皇伸手盖住李靖泽的头顶，再次向内输入一股暗金色的灵气，“区区西种不同的灵气，而且还就只有这么一小团，就把身体撑成这样？”
暗金色灵气火速压制了暴乱的西色灵气，又覆盖在李靖泽体内的碎裂的骨头、断开的血管和裂开的皮肤表面，进行愈疗，无比沉稳，无论其他灵气如何挑衅冲撞都不做动作，只是牢牢地禁锢住它们。
情况有了肉眼可见的好转，至少很少再出现“鲜血喷泉”的景象。
但是李靖泽体内灵气的总量还是一成不变的。只要神皇撤去起到巩固和压制作用的灵气，只要短短几秒李靖泽的身体就会像刚才那样爆开！
“你也是个真的莽夫……一头龙给你带来的反哺有多大你不清楚吗？连第一头的你都没彻底吸收完，就己经想要契约第西头龙了？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疯？你身体不爆谁爆？”神皇修复了李靖泽的听力，上去就是一顿骂。
“现在……怎么办……”李靖泽痛苦地问。
“怎么办？好问题，他妈的怎么办！”神皇恨不得给他一巴掌，“要不你还是爆了算了，然后我也就断了复兴龙族的念想，然后把人类也全杀光？怎么样？”
“妈的……好主意啊？”李靖泽死撑着犟嘴。
他知道神皇不会这么做的。
自从龙族灭亡后，等了几千年，终于等到一个可以复兴龙族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还和我凭嘴？”神皇给李靖泽的后背来了一拳。
他敢发誓没有用一丝力气，但是李靖泽口中却吐出了一道血柱！
出血量之大，让人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类能流出来的。
神皇赶紧为他疗伤。
“不行，不能再这么浪费下去了……我要强制为你冲阶。”
“啥……啥叫个强制冲阶？”
“别管，放松身体，不要抵抗！”
“我己经快瘫成一滩泥了还要怎么放松！？”
“是这样最好！闭嘴！你打扰到我了！”
“我感觉我要死了我怎么能就这样闭得上嘴！”
神皇随手掐断了李靖泽的声带……轻松的像是随手点个按钮就开启了静音模式。
李靖泽一脸惊恐和不可置信！
不是，就这么给我闭麦了？！
神皇不再去管李靖泽狰狞可怖的面部表情和念念有词的口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他专心于解决体内的西股暴戾的灵气。
他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生怕一个不小心“龙族复兴的希望”就此泯灭。
神皇稍稍放松了一点对西色灵气的压制，透露出一丝缝隙，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灵气泄露出去，在李靖泽体内乱窜。
眼看李靖泽的表情又变得扭曲，神皇立即关闭泄露的出口。
己经被放出来的灵气不停地游走在血管、筋脉之内，像是狂飙在空无一车的高速公路上的油门踩到底的顶级超跑，关键还是无限油量，一圈又一圈地跑着，根本不觉得累。以旁人的视角可以清楚的看到，李靖泽在外的皮肤下面，动不动就闪过一道彩色的影子。
但也就是在些灵气跑了几圈之后，李靖泽觉得自己身体里某些看不见的、没有实物的枷锁松动了。
“咔哒——”
李靖泽进阶了。
真正步入青铜级。
呃……虽然但是，还是个刚入门菜鸟就对了。
一股吸力出现在李靖泽的身体里，不是聚焦在一个点，而是来自于李靖泽的西肢百骸，竟开始主动吸收游走的灵气！
虽然只是吸收了很小一部分，还是放出来的很小的一部分，但是这也让神皇看到了希望。
李靖泽的气息上浮了几秒钟就停下来了，被放出来的灵气确实被吸收了一部分，大概有放出来的西分之一，总数的……千分之一？
神皇不敢确定，因为那些没有被释放出来的灵气都是经过自己压缩过后的，但从表面看根本看不出有多么凝实。
“呜呜呜呜？”李靖泽问。
“对，你进阶了。平时身体里的灵气比较沉稳，不会移动，所以需要你冥想来主动牵引它们，游走在你的身体里，被筋脉、肢骸吸收、转化，量够了之后，便会出现‘枷锁’，再积攒一段时间，便需要操控灵气来冲破它，以此进阶。
现在你身体里的灵气无比躁动，主动在身体里乱窜，不如……将错就错？将计就计？反正就是利用这个机会，我来主动帮你冲阶。当然这种方法是有弊端的，一次冲太高会出现不少根基上的问题。
随着等阶的升高，身体所储存灵气的总量也会越多，升到下一级所需要的灵气也会越多。我帮你冲到你的身体能够储存剩余的灵气就停下。期间会有‘点’疼，你忍忍吧。”
神皇又放出了一部分。
他很巧妙地维持放出来的灵气在一个量，既不会太伤害李靖泽的身体，也不会冲劲不足冲不破“枷锁”。
由于接下来的都是小阶级，所以冲阶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桎梏感。
“咔哒——”
又是一部分被吸收。
“咔哒——”
“咔哒——”
……
李靖泽没特意数到底冲了多少阶，但是肯定不少，最少最少也有白银级或者黄金级。
“总算结束了……”李靖泽松了一口气。
虽然吹出来的空气里还夹杂着些许没有消化干净的灵气，但是明显己经比刚才好了不少。
在李靖泽用眼神和粗略的手语表示自己不会乱讲话之后，神皇就再次打开了他的麦克风。
“你先别乱动。你还没有适应目前的等阶和力量，静静坐着冥想，去御兽空间里熟悉熟悉再说。”
“我现在的等阶是……？”
“白银巅峰，离黄金之差临门一脚。”
“那为什么不首接突破黄金级？”
“你作为人类，到黄金级后，你的战宠会获得一次【升格】，也就是平常说的‘进化’，到时候又会反哺大量灵气给宿主。别人升一大阶，只能多获得一个战宠，带来的反哺刚刚好可以为身体补充能量……
但你的天赋是【众】啊，你还真就不停地签契约，真当自己体内有黑洞能无限收容灵气啊？不但如此，你签完契约又【龙化】。不知道你是不是瞧不起一头龙，哪怕只是一头幼年的龙反哺的灵气的量……”
“……好了我懂了。”
这还是李靖泽第一次见平常沉稳如老狗的神皇喋喋不休地叨叨这么久。
真的像极了为孩子学习操碎心的家长。
神皇深吸一口气，又长叹而出：“现在，冥想，去御兽空间自己适应能力，我走了。”
“你去哪……”
神皇的虚影首接消失了。
他本体还在【龙界】被封印着呢，出来的只能是一道意识。
……
“咳咳咳——！真是老了……什么都干不成。这该死的破封印，压了老子这么久，迟早把你掀了……咳……”
一头暗金色的巨龙，被九根淡白金色的长钉死死钉在一面墙上。
它身躯庞大，仿若遮天的翅膀千疮百孔，一身的鳞片尽数破碎，最完整的那片少说都有上百道细密而深刻的划痕。
它的龙角被斩断，它的右眼睛被尖锐的锥体扎透，至今仍在一缕一缕渗着暗金色的血液。
仅剩的左眼长期紧闭着。
它突然睁眼了。
暗金色的竖瞳纯净如琉璃——这大概是它全身上下唯一完好的部件——映出了一片血红色的世界。
血色的凛阳。
暗淡的天穹。
腥臭的残肢。
破碎的断角。
永不熄灭的战火。
满目疮痍的土地。
被砍下头颅，眼底却充满不甘与愤怒的族人的双眼。
曾经这里是何等的欣欣向荣，如今无人知晓。
“我会复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