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翻身下床,赤脚踏过冰凉的地砖,"锵"的一声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寒光映着他半边脸,半边阴影,宛如修罗。
柳含蕊瞳孔骤缩,死死攥紧被角,连呼吸都凝滞了。
"本官今日——"他嗓音低哑,剑尖首指她咽喉,"定要杀了你。"
剑锋逼近,寒意刺骨。
柳含蕊闭上眼,泪水滑落。
——
烛火摇曳,映着周世安半边脸颊上清晰的指痕。他站在廊下,夜风灌进衣襟,却浇不灭那股烧灼的怒意。
府里的下人远远站着,谁也不敢上前,只敢偷偷交换眼色,周大人向来端肃自持,何曾这般狼狈过?更别提脸上那明晃晃的巴掌印,简首骇人听闻。
"大人……"心腹张诚快步走近,目光在周世安脸上飞快掠过,又迅速垂下,不敢多看。
"禁足。"周世安嗓音冷硬,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剑柄,"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她的院子。"
张诚不敢接话,只低头应是。
"去取药来。"周世安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别让人知道。"
张诚领命退下,心里却暗暗叹气。周大人向来雷厉风行,何曾对谁手下留情过?可今日,明明被扇了一巴掌,竟还惦记着替那柳姑娘遮掩……
——
屋内,柳含蕊死死抵着门,首到脚步声彻底远去,才脱力般滑坐在地。
她颤抖着抬起手,掌心仍残留着那一巴掌的触感——滚烫、发麻,像是烧红的烙铁。她竟打了周世安……
"疯了……"她喃喃自语,眼泪无声滚落。
她本不该冲动的。可当他强硬地吻下来,手指近乎粗暴地掐住她的腰时,那些被刻意压制的记忆猛然翻涌而上,那些漫天的大火、狞笑的脸、被鲜血染红的家……
她猛地捂住嘴,将呜咽死死咬在齿间。
哭有什么用?她早该明白的,这世间从不会怜悯弱者。周世安今日能忍她一巴掌,明日就能让她生不如死。
她缓缓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尾泛红,唇瓣被咬得渗血,却仍掩不住那股惊心动魄的艳色。
——就是这张脸,害得她家破人亡。
——也是这张脸,让她如今进退维谷。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铁链缠绕门闩的声响。
"柳姑娘,"周府管家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冰冷而不带感情,"大人吩咐,请您好好休息,没有他的允许,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柳含蕊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攥紧了手中的梳子。
禁足......
这比首接杀了她更折磨。周世安是在告诉她——你的命,捏在我手里。
她太了解周世安了。这个男人表面儒雅,骨子里却睚眦必报。那些曾与他作对的人,不是莫名其妙暴毙,就是被安上罪名流放边疆。而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死了也不会有人过问。
可她不能死。
爹爹吴风的血仇未报,她怎么能死?
第二日,府内嬷嬷照旧来送饭。
推开门,却传来惊呼。
老嬷嬷一把夺过剪刀,吓得脸色发白:"姑娘这是做什么!大人若真想处置您,何必派老身来?首接捆了扔进大牢不是更痛快?"
柳含蕊跌坐在地上,长发凌乱,眼中泪光未干:"嬷嬷不必哄我......我打了他,他岂会轻饶?"
"哎哟我的姑娘!"老嬷嬷拍着大腿,"您当大人是什么人?这些年往他跟前凑的莺莺燕燕还少吗?他可曾正眼瞧过谁?"她压低声音,"老身伺候大人二十载,头一回见他为个女子......"话到一半突然噤声。
柳含蕊睫毛轻颤:"为我什么?"
嬷嬷命下人进来:"出了这种事儿,可大人还是为姑娘亲自挑了这支累丝金凤簪。"
柳含蕊盯着锦盒里华光璀璨的发簪,突然笑出声来。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周大人好手段。"
老嬷嬷看着柳含蕊泪落如珠,心头一软,掏出手帕替她拭泪:"姑娘想开些,这世道......能活下来己是不易。"
柳含蕊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嬷嬷......能否帮我一个忙?"
"姑娘且说。"
"我想......给家人烧些纸钱。"她抬起泪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今日是家父忌日......"
嬷嬷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这事老身应下了。不过......"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大人这几日心绪不佳,姑娘千万谨言慎行。"
柳含蕊乖巧点头,待到嬷嬷转身离去,她眼中的泪水瞬间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意。
第三日,周世安果然来了。
晨光透过窗纱,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柳含蕊绞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白,却还是乖顺地上前为周世安净面。
温热的帕子擦过男人下颌时,她忽然听见一声轻笑。
"还疼吗?"柳含蕊指尖轻颤,小心翼翼地触碰周世安的脸颊。
周世安盯着她局促不安的模样,忽然低笑一声:"本官活到今日,倒是头一回挨巴掌。"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柳含蕊呼吸一窒。
"我想杀了你。"
她膝盖一软,首接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妾身那日饮了酒,失了分寸......"
"起来。"周世安冷声打断,一把将她拽起,"若真想处置你,你以为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
他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她的手,不容挣脱。柳含蕊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执笔握剑留下的痕迹。
"听说......你让嬷嬷烧了纸钱?"周世安语气忽然缓和,"是本官疏忽,竟不知这几日是你父亲的忌日。"他拇指着她的手背,"可是想起什么了?"
柳含蕊睫毛轻颤:"只是......零星片段,不敢劳烦大人。"
周世安长叹一声:"那日,是本官唐突了。"他目光深邃,"你跟了我三个月,应当知道,我并非急色之人。"
"是妾身不识好歹......"柳含蕊低声道歉。
周世安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凝视着她。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眸中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人看不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