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梆子刚敲过三更,旖沐的鹿皮靴就踩进了血泊里。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她甩开绣着银纹的黑色官服下摆,腰间二十八枚降魔铜钱撞得叮当响。眼前的新娘尸体像朵凋零的牡丹,人皮嫁衣平铺在地,金线绣着的并蒂莲正在渗血。
"第七个。"跟在身后的书吏抖着手记录,"都是酉时出嫁,子时毙命,人皮完整剥下......"
旖沐突然蹲下身。银针挑开嫁衣领口,针尖在月光下泛起幽蓝——有毒!但更诡异的是那些星形切口,每个边缘都呈现锯齿状,像被无数细小獠牙啃噬过。
"让开!"
一声暴喝吓得书吏摔了砚台。只见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撞开人群,破草鞋啪嗒啪嗒踩得血花西溅。他怀里抱着个豁口的酒葫芦,浑身散发着馊味。
"是那个天桥底的疯乞丐!"衙役要拔刀。
旖沐抬手制止。这疯子她见过十七次,每次都在镇魂碑下酣睡。此刻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嫁衣,突然仰头灌了口浊液,喉结滚动时露出脖颈处诡异的青纹。
"血月当空照幽冥——"疯子咧嘴笑出满口黄牙,酒液顺着胡子滴在嫁衣上,"画皮娘子要现形喽!"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嫁衣上的金线突然活过来,像千百条金蛇在血泊中游走。月光诡异地聚成光柱,将人皮照得透明——内里赫然浮现长安城的立体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对应着七处案发地,而摇光星正指向旖沐脚下。
"保护大人!"衙役们刀剑出鞘。
疯子却哈哈大笑,沾满泥垢的脚踩在星图上的"天枢"位。人皮突然鼓胀如球,嫁衣立起三丈高,变作一张巨型皮影戏幕。血月下,七具新娘尸体竟从不同方位飘来,在半空跳起胡旋舞!
"装神弄鬼!"旖沐甩出三枚铜钱。钱币嵌入嫁衣的瞬间,皮幕上浮现密密麻麻的梵文,每个字符都在渗血。
疯子突然扑到她身后。温热的酒气喷在耳畔:"姑娘,要买命吗?"
旖沐反手一记擒拿,却抓了个空。那疯子不知何时绕到前方,酒葫芦往星图中心一磕——咔嚓!人皮嫁衣应声撕裂,漫天血雨中飞出千百只血眼!
"闭眼!"疯子厉喝。
旖沐后颈的玉坠突然滚烫。睁眼时血眼己近在咫尺,却在触及玉坠金光的瞬间化作青烟。混乱中有人拽住她手腕,触感冰凉——是疯子的九连环!
"入魇了!"疯子的瞳孔泛起鎏金色,"抓紧!"
天地倒转。
旖沐再睁眼时,正躺在一口青铜棺材里。十八尊恶鬼浮雕在头顶张牙舞爪,棺材板缝隙渗进猩红的光。她刚要起身,棺材突然剧烈摇晃——
"别动!"疯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们在韦陀像的降魔杵上!"
透过缝隙看去,旖沐倒抽冷气。他们竟悬在百丈高空,脚下是沸腾的血海,七具新娘尸体正在血浪中沉浮。远处有座倒悬的佛塔,檐角铜铃无风自响。
"欢迎来到蜇龙殿。"疯子盘腿坐在棺材盖上喝酒,"画皮鬼的老巢。"
话音未落,血海突然掀起巨浪。一具新娘尸体破水而出,人皮嫁衣猎猎作响。她的脸皮突然脱落,露出底下千张面孔——竟全是旖沐的模样!
"马家的血......"千面鬼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最适合做新嫁衣......"
旖沐甩出银针。针尖刺中鬼脸的刹那,整座佛塔响起梵唱。十八层塔窗同时打开,飞出无数画皮傀儡,每张人皮都写着生辰八字!
疯子终于起身。九连环叮当作响,他咬破指尖在酒葫芦上一划:"夜游神在此——"
浊液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青龙。龙爪撕碎傀儡的瞬间,旖沐突然看见某张人皮上写着:贞观七年三月初三,马灵儿。
那是她夭折的胞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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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青龙撞碎十八层佛塔的瞬间,万千人皮傀儡如暴雨倾泻。旖沐的银针在血雾中穿梭,针尾拴着的金线突然绷首——线头正缠在疯子腕间的九连环上。
"马灵儿的皮,我要了。"千面鬼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一具浮尸突然炸开,血浪凝成巨手抓向旖沐。
疯子猛灌一口浊液,酒液喷在九连环上溅起蓝火:"夜游神的生意你也敢抢?"九连环骤然分裂,化作九条火龙缠住血手。焦臭味中,旖沐看见血手掌心刻着「蜃影阁」的朱砂印。
"破!"
随着疯子一声暴喝,火龙咬碎血手。旖沐趁机甩出全部银针,针尖穿透血雾,精准钉住七具浮尸的眉心。玉坠突然发出蜂鸣,那些尸体竟浮现出金色脉络,在血海上空交织成北斗七星。
"天枢位的棺材!"疯子突然拽着旖沐跃向青铜棺。九连环套住棺椁边缘的恶鬼浮雕,整口棺材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千面鬼发出尖啸。佛塔残骸中飞出无数金线,瞬间缠住两人的脚踝。旖沐摸到棺材底部凹凸的纹路——是《璇玑图》!
"咬破舌尖!"疯子把酒葫芦塞进她手里,"含一口喷在图上!"
旖沐照做的瞬间,血腥味混着酒气在口中炸开。喷出的血雾竟在棺底凝成血色星图,与嫁衣上的图案完美重合。整口棺材突然翻转,带着他们撞向沸腾的血海!
"咔嚓——"
现实中的月光刺破黑暗。旖沐猛地睁开眼,仍站在朱雀门下的血泊里。嫁衣上的星图正在消退,镇魂碑上多了一行酒渍写的梵文:**「平康坊,子时三刻,蜃影阁。」**
"少卿大人!"衙役举着火把冲来,"平康坊的蜃影阁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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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的平康坊浓烟滚滚。旖沐踹开焦黑的雕花木门时,灼热气浪掀飞了她的官帽。满地的金箔灰烬中,竟有七具焦尸保持着跳舞的姿势。
"和朱雀门尸体一样的星形切口。"仵作的声音在发抖,"但这些人...三日前就下葬了!"
旖沐用银针挑起一片金箔。焦痕下隐约可见梵文,还有半枚胭脂印——正是千面鬼掌心那个「蜃影阁」的印记!
"让让!让让!"熟悉的馊味飘来。疯子不知从哪钻出来,破草鞋踩得灰烬飞扬。他抓起酒葫芦猛灌,突然将浊液喷向焦尸。
"嗤——"
青烟腾起,焦尸胸口浮现血字:**贞观七年三月初三**。
正是马灵儿的忌日!
"你到底是谁?"旖沐的银针抵住疯子咽喉。
疯子咧嘴一笑,九连环叮当碰响:"你梦里喊了十九次夜游神..."他忽然凑近,瞳孔泛起鎏金色,"不如叫我荒唐?"
远处传来更夫嘶吼:"西更天——百鬼散——"
火光突然摇曳。所有焦尸齐刷刷转头,烧焦的眼窝对准旖沐。她们开裂的嘴同时张开,唱起诡异的童谣:
"月婆婆,嫁新娘,剥了皮囊换红妆..."
荒唐猛地摔碎酒葫芦。浊液在地上燃起蓝火,瞬间勾勒出北斗七星阵。他拽着旖沐踏在"摇光"位,西周景象突然扭曲——两人再次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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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们站在巨大的铜镜迷宫中。千百面镜子映出无数个旖沐,每个镜像的嫁衣颜色都在变深。
"镜中人的红衣完全染血时..."荒唐的九连环绞碎一面镜子,"你就永远困在这里了。"
碎裂的镜片中突然伸出苍白手臂!旖沐旋身躲过,发现每只手的无名指都戴着翡翠戒指——和她在朱雀门尸体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叮——"
银针击碎翡翠戒面,里面掉出带血的纸片。旖沐捡起一看,竟是地契残页,买方署名处盖着户部侍郎的私印!
"原来如此。"她突然冷笑,"剥皮案是为了掩盖私吞皇田..."
"小心!"
荒唐的怒吼在迷宫回荡。所有镜子突然爆裂,碎片凝成血色龙卷风。旖沐的后颈玉坠应声而裂,金箔残片飞出的刹那,千面鬼的真身终于显现——竟是户部侍郎的续弦夫人!
"你的皮..."鬼夫人舔着嘴角扑来,"正好补上最后一块..."
荒唐的九连环突然套住她的脖子。鎏金眼眸亮如烈日:"夜游神要的人,阎王也带不走!"
九环相撞发出镇魂之音,整座迷宫开始崩塌。旖沐趁机掷出金箔残片,精准刺入鬼夫人眉心。凄厉惨叫声中,无数人皮契约从她体内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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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乌云时,旖沐在蜃影阁废墟里睁开眼。掌心攥着的金箔残片上,赫然是户部侍郎私吞皇田的账目。
"少卿大人!"衙役惊呼着跑来,"户部侍郎的夫人...昨夜悬梁自尽了!"
旖沐转头寻找,只见荒唐蜷缩在断墙下酣睡。破衣烂衫间,他腕上的九连环泛着血光,每一环都刻着细小的篆文:**夜巡三千界,神照九重天**。
风吹起灰烬,露出墙角焦黑的星象图。旖沐忽然发现,七处案发地连成的形状,分明是北斗七星指向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