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厚重的铅板,沉甸甸地压在小镇的上空,沈溯一袭白衣,身影在这黯淡的天色里显得格外单薄。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酒楼,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生怕惊扰了这死寂之中潜藏的什么。
来到酒楼前,她仰头望去,只见那酒楼的招牌歪歪斜斜地挂着,在微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是不堪重负的呜咽。
她抬手,轻轻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门轴发出尖锐的吱呀声,仿佛是划破寂静的利刃。
踏入酒楼,一股腐朽与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溯眯起眼睛,借着从破旧窗棂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清了楼内的景象。
只见房梁之上,蛛网纵横交错,在风中轻轻晃动,地面上,桌椅碎片散落一地。
她的目光落在柜台之上,那木板上干涸的血液,像是一片片暗红色的苔藓,肆意地蔓延着。
鼻腔中,浓重的铁锈味挥之不去,她不禁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捂住口鼻。
这铁锈味,浓烈得让人作呕,显然是这里的血腥场面己经存在许久,却未曾得到丝毫清理。
“有人吗?”
沈溯轻声问道,在这空旷的酒楼内不断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那无尽的沉默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缓缓绕到柜台后面,脚步放得极轻。
就在这时,她看到几个人影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像是一群受惊的鹌鹑。
她的脸闯入众人视线的那一刻,整个空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都被吓得一哆嗦,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惊恐。
“掌柜,酒楼怎的不开张?”
沈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友善,可她的话音还未落,一盆黑狗血便兜头浇下。
她躲避不及,黑狗血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寒意顺着肌肤首钻心底。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狗血,心中满是诧异,不确定地喃喃道:“这是血?”
“妖怪,我跟你拼啦!”
一个矮胖男人从人群中跳了起来,他双眼圆睁,布满血丝,手指着沈溯,脸上的肥肉因为愤怒而不停地颤抖。
男人刚迈出半步,便被身旁的人一把攥住手腕。
那人的手微微颤抖着,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掌柜,她... ...她有影子,也能看到我们。她不是妖怪。”
听到这话,掌柜的动作顿住了,眼中的疯狂与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他上下打量着沈溯,目光中满是警惕:“你究竟是谁?为何会来到这里?”
... ...
暮霭沉沉,暮色如墨,浓稠地化不开。
裴知砚甫一踏入客栈,一股刺鼻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他微微蹙了蹙眉,抬眸,便见满身黑狗血的沈溯,如同一朵被污泥溅染的白梅,狼狈地坐在桌旁。
身旁,掌柜一脸歉疚,身后一众伙计,皆垂首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沈姑娘还真是料事如神,竟还准备了黑狗血浇在身上。”
裴知砚开口,声音清冷,宛如山间的冽泉,在这略显压抑的氛围里,无端添了几分悠然。
沈溯闻声扭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
暮色透过窗棂,倾洒在他身上,仿若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周身仿若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超凡脱俗,宛如谪仙临世。
再看看自己,原本洁白胜雪的衣衫,此刻早被黑狗血浸得殷红如血,恰似被残阳浸透,狼狈不堪。
“仙长过誉,这不过是个误会。”
“嗯,看出来了。”
裴知砚应了一声,语气波澜不惊。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周身灵力涌动,刹那间,一道柔和的光包裹住沈溯。
眨眼间,那一身触目惊心的“红衣”再度变回了纯净的白衣,纤尘不染,好似方才的狼狈从未发生。
沈溯看着自己身上失而复得的白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恰似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满是好奇:“仙长方才所施是何术法?”
“除尘术,想学吗?”
裴知砚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平静,却透着几分戏谑。
“想学。”沈溯几乎是脱口而出。
“顾长玧也会,让他教你。”
沈溯闻言,心中一喜,却又连忙低头,试图掩饰嘴角那一抹得逞的笑意。
这下可好,连理由都不用费尽心思去想,便能光明正大地接近气运之子了,她甚至觉得,今晚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裴知砚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暗自好笑。
这丫头的心思,就像春日里的风筝,一目了然。
不就是喜欢顾长玧嘛!
只要不来烦他,为她寻些接近顾长玧的机会,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姑娘,这黑狗血... ...”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沈溯摆了摆手,神色恢复了几分镇定:“无妨,不过是一场意外,掌柜不必挂怀。”
裴知砚看着沈溯强装镇定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
这世间的女子,大多为情所困,眼前这姑娘,亦是如此。
他轻叹一声,转身欲走,却又被沈溯叫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