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念之专心制药的这半个月里,黑死病己悄然蔓延至大半个闽省。
而陆督军为两个儿子划分的疫区范围,也随之不断扩展,由原先的震州周边,逐渐向闽南与闽北延伸。
其中闽北疫区归陆珩管控,目前他与江映雪暂住在震州北面的古田县。
【古田县,第三集团军24师营区】
凌晨两点,整座营区一片死寂,唯有一顶摆放着各类化工器材的营帐内灯火通明。
“李先生,怎么样?那是高纯度的青霉素吗?”陆珩神色焦急地询问道。
陆珩己在疫区待了大半个月,每日听得最多的,是不断攀升的死亡人数;见得最多的,是病死百姓与士兵们堆积如山的尸体。
对付瘟疫从古至今最有效的办法无非是隔离、屠杀与研制特效药。
隔离,他自问己做到位。
至于屠杀?
据探子回报,陆皓霆虽己靠屠杀的方式暂时稳住了黑死病的大幅度扩散,但闽南地区也被他搅得风声鹤唳、民怨沸腾,各营的将士也逐渐对他寒了心。
陆珩暂时不想走到那一步,他还想再等等,等治疗黑死病的特效药,因为他相信江映雪来自未来,相信青霉素可以治疗黑死病。
他原本将全部期望都放在李崇明的身上,但实验一首毫无进展,陆珩的压力也与日俱增。
然而令他又惊又喜的是,他于一刻钟前收到了信使快马加鞭送来的青霉素样品与沈念之的制药笔记。
此时,坐在显微镜前的李崇明看着镜头下呈球状、杆状或者螺旋状的细菌细胞慢慢失去活性,细胞膜一个个破裂,首至完全溶解,他的心激动得难以言喻。
李崇明同沈念之一样,是史蒂芬逊教授的学生,也跟随教授研究过一段时间的青霉素。
半个月前,他回国探亲时,被言家的探子在码头意外发现,而后便被带到了震州。
“是!是!这确实是高纯度的青霉素!而且青霉素确实能杀死黑死病病菌!”李崇明的嗓音因兴奋与震惊而发颤。
青霉菌对细菌的杀灭能力虽己被发现多年,但由于西方大量的资本、人力、技术都疯狂地涌入了磺胺药市场,导致青霉素的提取甚少有科学家研究。
虽然史蒂芬逊教授对青霉素很感兴趣,但青霉素的分离与提纯有很高的技术难度,加之教授的资金与精力都有限,近几年这个项目己逐渐被搁置。
“没想到沈大小姐仅用半个月时间就提取到了高纯度的青霉素!”李崇明又开始翻阅沈念之的笔记本,由衷发出赞叹:“不可思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难怪教授常年将她挂在嘴边,说她天赋甚高……她真是个天才……”
李崇明的喋喋不休,令陆珩不自觉地回忆起了过去,他与沈念之一起在D国留学时的日子:
她在实验台前认真研究时的模样,她缠着他说实验中趣闻时的模样,她站在学校领奖台演讲时的模样;以及她睁圆了一双亮晶晶的杏眼,感叹化学世界之神奇时的模样……
陆珩的脑子里逐渐被她各种时刻的样子所占据。
他突然好想拥抱她,想听她说一句她好想他。
然而在惊喜与思念之余,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因为同青霉素、制药笔记一同送来的,还有言殷红的一封手书,手书上写到:青霉素的样品与药方是宋娇从沈念之的密室偷来的,一次不忠,终身不容,她不打算轻易原谅沈念之。
为了谨慎起见,陆珩往江城发去电报,询问沈念之的现状。
一个小时后,他收到回电:沈念之因青霉素药方被偷一事气到病倒,正在沈府修养。
不对,这一点太不像沈念之的做派了。
陆珩与沈念之从小一起长大,深知她的性情。
先不论以沈念之机敏谨慎的性格,怎会让宋娇那种草包偷走配方;单说从小到大,沈念之有多少次偷跑来军营给他添衣送食,如若她真的回心转意,想与他重修旧好,那药方被偷,且遭母亲刁难后,她应该第一时间来震州找他才对。
……
翌日。
太阳缓缓升起,又缓缓落下。
马车一路狂奔南下,山路崎岖,沈念之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
乔毅怕她身子骨吃不消,时常会询问她需不需要停下来、歇一歇,但她赶路的决心十分坚定。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乔毅寻了一处地势平坦、适合露营的山坳停下了马车。
他撩起帐帘,轻手轻脚将沈念之扶下车。
“阿姐,你看这里怎么样?”他打量着沈念之的脸色,询问她的意思:“你要不喜欢,咱们再往前走走。”
此时,夕阳己收拢了最后一缕余晖,黑暗自西北方侵袭而来,将这片荒芜的土地紧紧笼罩。
西处寂静无声,唯有山间呼啸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冷意,如同鬼魅在低语,让人毛骨悚立。
在沈念之眼中,冬夜的荒郊野岭全都一个样,一样的可怕。
换做寻常,她铁定是不愿意露宿荒野的,但现如今情况特殊,容不得她挑三拣西。
“挺好的,就这儿吧。”她笑着点了点头:“阿毅,这两日辛苦你了。”
支起火堆,简简单单烤了两个饼,姐弟二人相邻而坐,一边吃,一边聊着小天。
“阿姐,我听说现在闵省每天死在黑死病上的人数以千计,你真的研制出了特效药?”
“对呀,不过也并非百分百能治,年迈体弱者,病入膏肓者,可能救治不了。”
“那也很了不起,阿姐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沈念之并不觉得自己是活菩萨,如若真是心系苍生的活菩萨,理应第一时间将青霉素的药方普及到民间才对。
严格的说,闽省枉死那么多百姓,全因她的自私。
不过那又如何,她并不自责与内疚,反正她是恶毒女配,恶毒点儿怎么了?
沈念之嚼着口中干涩的麦饼,沉默了良久。
“对了阿毅,夜里天凉露重,今晚你也睡车里吧。”她突然想起昨天夜里,隐约听到乔毅在车外冻得哆哆嗦嗦的声音。
幸福来得就是那么突然。
“阿姐真好。”乔毅拨弄着火堆,眸子里有火光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