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的柳芽刚冒出新芽,青石板路上便响起了车轮碾过的吱呀声。
两辆青布篷车停在“杜氏药庐”门前,车帘掀开,从车上下来两位身着素朴的身影,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响——正是京兆杜氏杜畿与京兆韦氏韦端。
“伯侯兄,你说这位张将军,当真能让关中恢复太平?”韦端望着药庐外排队领药的百姓,眉头微蹙。
这些百姓衣不蔽体,却井然有序,与李傕郭汜之乱时的乱象截然不同。
杜畿捋了捋胡须,目光落在药庐门楣上:“李傕郭汜烧杀时,我杜氏在霸陵的庄园被抢去三成田产。如今张将军的军队路过杜氏坞堡,竟无一人擅自入内——单这军纪,便比当年李傕郭汜的西凉军强过十倍。”
药庐内,老医正捧着账本迎出:“杜公、韦公,今日来取春季的防疫汤药?”
杜畿点头,瞥见账本边缘写着“张将军令:药庐每日施粥三百碗,所需药材由将军府拨付”,心中暗惊——张齐竟连民生细节都考虑至此。
二人绕过西市,转入夕阴街。街角的招贤馆前人声鼎沸,有背着书箱的寒门士子,也有扛着冶铁工具的匠人。
韦端驻足,见墙上贴着张齐亲书的告示:“无论士族寒门,能治田者赐田十亩,能造器者拜为工曹……”
“休甫可听说,美阳县昨日开仓放粮?”杜畿压低声音,“张将军命各郡县将囤积的军粮分出三成,按户籍分给百姓,连我们这些世家的佃户,都能领到三斗粟米。”
韦端冷笑:“表面仁政罢了。他若真想拉拢世家,为何迟迟不召见我们?”
话虽如此,却想起昨日收到的军府公文:“京兆韦氏坞堡现存甲胄三百副,着即登记造册,暂借军府备用,战后归还。”看似强硬,却附上了盖着苍狼印的借条。
二人行至城门口,正见一队骑兵经过。战马有着显著的苍狼标志,却无一人纵马践踏百姓。
最前方的骑士突然勒马,翻身下马,将自己的水袋递给路边咳嗽的老妇——正是张齐的亲卫统领胡车儿。
“父亲,你看!”街角传来孩童的欢呼。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举着木剑奔跑,木剑上刻着苍狼图腾,显然是照着张齐军的将旗所制。韦端心中一沉:民心向背,己见分晓。
回到杜氏庄园,杜畿在书房铺开舆图,指尖划过“霸陵”“杜陵”两处标记:“张将军屯兵蓝田时,曾绕过杜氏坞堡三十里。昨日又有军吏来问,是否愿将坞堡的护院编入乡勇——说是护境安民,实则是要收编我们的私兵。”
韦端着案头的青铜虎符复制品,忽然道:“听说张将军在长安设了‘田曹’,连我们的佃户都可自行开垦无主荒地,所得收成只缴两成赋税。伯侯兄,这是要动摇世家的根基啊。”
正说话间,管家匆匆入内,捧着一卷竹简:“主公,将军府送来十匹战马,附了张将军的手书。”
杜畿展开竹简,见上面写着:“闻杜氏有《泛胜之书》残卷,若能借抄,张某愿以凉州战马十匹为谢。”
韦端凑近一看,忽然轻笑:“这哪里是借抄,分明是试探我们是否通晓农桑。”杜畿却从这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张齐不首接索要,反而以战马相换,既保持威严,又留有余地。
夜深,韦氏庄园的演武场上,韦端看着次子韦康舞剑。月光下,少年的剑穗上系着苍狼纹的穗子——那是从招贤馆领来的凭证。
“父亲,为何不去拜见张将军?”韦康收剑,“孩儿昨日在招贤馆见到王符的弟子,说张将军要重开长安书院,连寒门子弟都可入学。”
韦端长叹:“你懂什么?当年董卓入长安,第一批抄的便是我们韦氏。如今张将军虽未召见,但从他处置李傕余党便可知——只杀首恶,胁从者皆编入屯田军。这是在向世家示好,却又不卑不亢。可我们己经遭受了一次打击,不能再经历第二次了。”
次日,杜畿与韦端各自修书,差人送往军府。杜畿附上《泛胜之书》抄本,韦端则将坞堡现存的二十架织布机捐给工曹。两封书信送到军府时,张齐正在校场视察屯田军。
“将军,杜氏和韦氏的回礼到了。”贾诩的手中捧着两卷竹简。
张齐擦了擦手上的泥土,却没接:“先生怎么看?”
贾诩笑道:“杜氏送农书,韦氏献织机,这是愿意与我们合作了。不过……”他目光落在校场中正在练习耒耜的降卒,“他们更想看看,我们能否在关中站稳脚跟。”
张齐点头,望向远处的杜陵。那里埋着杜氏的祖坟,也埋着关中门阀的试探。他忽然想起李儒的密报:杜氏暗中将三成田产划为官田,韦氏则把坞堡的护院改为民壮——这是在向军府表忠心,却又留了余地。
“传令下去,”张齐忽然道,“今年的赋税,世家大族按一成征收,寒门小户仍收半成。”
贾诩挑眉,立刻明白这是要分化门阀与寒门:“将军这是要让世家知道,合作才有优待?”
“不止如此。”张齐望着招贤馆方向,那里传来铁器锻造的叮当声,“杜氏韦氏历经大乱,根基未稳,我们需要他们的声望,但不能让他们垄断资源。”
他忽然轻笑,“等春耕结束,该让文优先生的候卫署,去河西走一趟了——听说武威张氏最近在暗中囤积战马?”
雪后初晴,杜畿站在自家碉楼上,望着远处军府派出的春耕队,见那些士兵帮百姓犁地时,竟能说出“深耕易耨”的农谚。
他转身对管家道:“把族中子弟送去招贤馆吧,就说……杜氏愿出五名子弟。”
韦端则在书房铺开舆图,用朱砂在“京兆尹”的位置画了个圈。他知道,张齐迟迟不召见世家,正是要让他们自己选择——是做新政权的合作者,还是置身事外。
市井之中,百姓们正议论着新来的“司田都尉”。那是个来自陇右的寒门士子,昨日在市集当众杖责了一名强买强卖的杜氏家仆,而杜畿竟亲自到将军府谢罪。消息传开,百姓们看着招贤馆的匾额,眼中多了几分期待。
暮色中,杜氏药庐的灯火亮起。老医正看着新来的学徒——那是军府送来的流民子弟。
药庐外,不知谁唱起了新的民谣:“苍狼啸,关中定,将军令,五谷兴……”
这一夜,杜畿与韦端各自坐在书房,望着案头的军府公文。他们知道,张齐虽未召见,但每一道政令都是无声的邀约。
关中的门阀,终究要在这乱世中做出选择:是成为张齐发展的基石,还是在历史的车轮下碾为尘埃。
而此刻的张齐,正在帅帐内与贾诩、李儒谋划统一关中的方略。他的目光扫过地图上的“左冯翊”“右扶风”。
如今的关中,只有京兆牢牢掌握在张齐手中,左冯翊和右扶风还有马腾韩遂等势力的数万大军,关中的格局还存在着变数,这也是这些关中世家豪族观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