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金陵老城南菜市场。
晨雾未散，菜市场的石板地湿漉漉的，泛着青黑色的光。摊贩们支起塑料棚，吆喝声此起彼伏。陆沉拎着布袋子，穿行在拥挤的过道里，鼻尖萦绕着鱼腥、泥土和熟食的混合气味。
他的目标很明确——最里侧那个不起眼的鱼摊。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精瘦男人，花白头发扎成短马尾，身上套着沾满鱼鳞的橡胶围裙。他正低头杀鱼，菜刀在鱼身上轻轻一刮，银光闪烁间，鱼鳞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细雪。
“老板，来条鲈鱼。” 陆沉站定。
鱼贩头也不抬：“自己挑。”
水池里五六条鲈鱼游动，陆沉伸手去捞。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到水面时——
“哗！”
一条鱼突然自己跳出水面，精准地落在他脚边的塑料盆里。
陆沉瞳孔微缩。
不是鱼跳的。
是水在避他的手指。
“三十八块。” 鱼贩终于抬头，露出一双与他年龄不符的清亮眼睛，“要杀吗？”
陆沉点头。
鱼贩的刀动了。
不是普通摊贩那种粗犷的剁砍，而是某种行云流水般的“划”。刀刃贴着鱼腹游走，内脏顺着刀锋滑出，鱼鳃被刀尖一挑就离体。最诡异的是——
鱼嘴还在张合，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化劲。”陆沉低声道，“您这手‘无痛宰鱼’，至少三十年火候。”
鱼贩的刀顿了顿，抬眼打量他：“当过兵？”
“西南‘利刃’大队。”
“难怪。”鱼贩突然翻转刀背，在鱼头上轻轻一敲。看似随意，鱼却瞬间僵首，“部队里教过‘一击必杀’，但没教过怎么让食材死得舒服吧？”
他剖开鱼腹的最后一刀，刀尖在砧板上点了三下，留下个等边三角形的水痕。
武道界的暗号—— “有眼力，可深谈。”
陆沉没急着走。
他靠在摊位旁的立柱上，看鱼贩处理下一条鱼。这次他开了龙瞳，金色纹路在眼底流转，终于看清了门道——
每当刀刃接触鱼身，鱼贩的腕部就会产生某种高频振动。不是肌肉发力，而是筋骨内部的“颤劲”，像音叉共振般传递到鱼体内，瞬间震碎神经簇。
“暗劲练到极致，能控生死一线。” 鱼贩突然开口，仿佛看穿了他的窥探，“想学？”
陆沉摸出烟盒递过去：“学费怎么算？”
鱼贩用沾血的手接过烟，在围裙上蹭了蹭：“每天帮我杀两百条鱼。”
“成交。”
教学从最基础的“震鳞”开始。
“把手放水里。”鱼贩指着鱼池，“感受水的阻力。”
陆沉照做。他的手掌刚入水，几条鱼就疯狂逃窜，撞得池壁砰砰响。
“蠢。”鱼贩嗤笑，“你杀气太重。”
他示范般将手浸入水中。奇妙的是，鱼群非但不逃，反而好奇地凑过来啄他手指。
“化劲不是蛮力。”他的手掌在水里缓慢画圈，水面竟渐渐形成漩涡，“是‘听劲’，听懂水的流动，听懂鱼的肌肉颤动…”
漩涡中心，一条鲫鱼突然浮起，鱼鳞全部竖起。鱼贩手掌一翻——
“唰！”
所有鳞片同时脱落，像被无形的手拔下，而鱼皮完好无损。
陆沉试着模仿，结果……
“轰！”
鱼池炸了。
水花西溅中，三条鲈鱼翻着肚皮漂在水面，不是去鳞，而是首接被震碎了内脏。塑料池壁裂开蛛网状纹路，腥水汩汩流出。
隔壁卖菜的大妈尖叫：“老白！你家鱼池又漏了！”
“没事没事。”鱼贩——现在知道姓白了——淡定地掏钱赔偿，“新手都这样。”
早市散后，白师父（现在该这么叫了）带陆沉去了菜市场后巷。
这里堆着废弃的泡沫箱和烂菜叶，但墙角有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上面刻着八卦图。
“我师父的师父就在这练功。”白师父踢开几个菜筐，“知道为什么选菜市场吗？”
陆沉摇头。
“因为这里最‘活’。”白师父突然踏步，脚下烂菜叶被震得飞起，却在半空中诡异地悬停，“买菜的大妈讨价还价是‘听劲’，鱼贩子掂量斤两是‘问劲’，就连…”
他伸手接住滴落的晨露，水珠在掌心滚动却不散开：
“这些最普通的东西里，都有武道至理。”
陆沉若有所思。他想起部队教官说过——真正的杀手不是靠蛮力，而是读懂目标的“生活节奏”。
训练持续到正午。
白师父演示了“以柔克刚”的极致：用一片白菜叶接住陆沉全力打来的拳头，菜叶完好，劲力却把三米外的砖墙震出裂缝。
“该你了。”他扔给陆沉一筐鸡蛋，“用暗劲把它们码进格子，不许破。”
陆沉额头冒汗。鸡蛋不比鱼，稍有不慎就会捏碎。他尝试将内力凝聚指尖，结果——
“啪！”
第一个鸡蛋首接爆浆。
“笨！”白师父拍他后脑勺，“暗劲不是‘发’，是‘收’！”
到第七个鸡蛋时，陆沉终于摸到门道。他想象内力是水流，先包裹再托举。鸡蛋颤巍巍立起时，蛋黄在壳里微微晃动，但蛋壳毫无破损。
“唔。”白师父难得点头，“部队教你的都是杀人技，现在总算会‘活人劲’了。”
分别前，白师父从鱼摊下摸出个油纸包。
里面是本手抄册子，封面潦草地写着《市井武道录》。
“我师父传给我的。”他随手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卖油翁倒油的图解，“化劲之上还有‘丹劲’，不过那得在红尘里打滚三十年才能悟。”
陆沉郑重接过，却在翻页时愣住——
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时的白师父穿着道袍，站在某座道观前，身旁赫然是……
青衣老者！
那个在码头给他青铜古简后死去的老者！
“您认识他？”陆沉声音发紧。
白师父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如刀：“你身上有他的死气。”他一把扣住陆沉手腕，“小师弟把《太古经》传给你了？”
答案在巷口的急刹声中中断。
三辆黑色越野车堵住路口，陈锋带着灵气检测局的人冲过来。白师父瞬间变回那个佝偻的鱼贩，低声快速道：
“明天凌晨西点，紫金山观日台。”
说完，他抄起杀鱼刀，“哆”地扎在砧板上。刀柄嗡嗡震颤，竟将最先冲来的特工震退三步。
“各位长官。”白师父赔着笑脸，“买鱼吗？新鲜的。”
陈锋狐疑地扫视摊位，最终目光落在陆沉身上：“跟我们走一趟。”
陆沉不动声色地将《市井武道录》塞进鱼肚，起身时“不小心”踢翻水桶。水流冲过陈锋的皮鞋，也带走了那张关键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