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建在走廊上的简短谈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林默的心湖，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张建语焉不详地提及的“新的战略方向”，以及那句“可能会对算法团队未来发展产生重大影响”的暗示，都让林默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知道，“启航无限”这艘巨轮，每一次的航向调整，都伴随着内部权力的重新洗牌和资源的激烈争夺。
聚餐在后半夜不欢而散，酒精和喧嚣并未能驱散林默心中的疑云。回到那间位于城市边缘的小公寓，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到“北极星”计划的架构设计中，而是罕见地感到一丝心绪不宁。与陈晨那次失败的“真实沟通”尝试，像一根细小的刺，梗在他的喉咙里，让他对自身的存在方式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就在他对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逻辑图发呆时，一阵突兀的门铃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林默的心猛地一紧。这个时间点，会是谁？他的公寓位置偏僻，除了房东王婶偶尔催缴水电费，几乎从无访客，更不用说是在这样的深夜。
他的“危机预警系统”瞬间被激活。他没有立刻起身开门，而是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通过猫眼向外观察。
门外，楼道的感应灯因为长时间无人经过而熄灭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门铃声又响了一次，短促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默的眉头紧锁。他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所有可能的访客——张建？不太可能，他有自己的电话。公司其他同事？更不可能。难道是……房东王婶？但她从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扰他。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
他没有出声，而是启动了安装在门上方的微型针孔摄像头——这是他为了应对突况，早就秘密安装的。摄像头的画面同步传输到他的手机上。
屏幕亮起，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那是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他手中提着一个看起来颇为考究的公文包，脸上带着一丝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正耐心而又略带审视地等待着。
林默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对方是如何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他的住址信息，除了公司人力资源部和房东，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
这个人深夜造访，目的又是什么？
林默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通过公寓内部的智能家居系统，调出了过去几分钟楼道口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这个男人是独自一人乘坐电梯上来的，行动从容，没有携带任何可疑物品，看起来不像是有恶意。
但越是如此，林默心中的警惕就越盛。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内通话器，用一种平静无波的语调问道：“哪位？”
门外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因为林默的谨慎而感到意外，依旧保持着那副礼貌的微笑，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林默先生，冒昧打扰。我是‘晨曦资本’的投资总监，方启宏。有些关于您和‘雅典娜之眼’项目的合作意向，想和您当面谈谈。”
“晨曦资本”？
林默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这是一家近年来在国内乃至国际资本市场上声名鹊起、以眼光毒辣和行事果决著称的风险投资公司。他们专注于投资最具潜力的高科技初创企业和颠覆性技术，据说背景极为神秘，实力深不可测。
这样一家顶级的投资机构，其投资总监，竟然会亲自在深夜登门拜访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算法组长？这本身就透着一股浓浓的诡异。
而且，对方是如何精准地找到他的私人住址的？
林默的“信息分析模块”高速运转。他迅速权衡着开门与不开门的利弊。不开门，固然安全，但也可能错失一个了解对方真实意图的机会。开门，则意味着将自己置于一个未知的风险之中。
最终，他对自身的技术能力和应变能力的自信，以及对探究真相的渴望，占据了上风。
“请稍等。”林默说了一句，然后迅速检查了一下房间内的布置，确保没有任何敏感信息暴露在外。同时，他悄悄地将一把特制的、非金属的电击防身器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打开了门。
方启宏，这位自称“晨曦资本”投资总监的男人，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可挑剔的微笑，向林默微微颔首：“林默先生，感谢您肯拨冗相见。”
他的目光在林默身上停留了几秒钟，那眼神锐利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林默感到自己在那目光之下，所有的“面具”都仿佛变得透明起来。
“方总监，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林默的语气平静，但内心却保持着高度警惕。他启动了“谨慎评估者面具V2.0”，每一个字都经过了仔细斟酌。
方启宏走进房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林默这间略显简陋的小公寓，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林默先生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方启宏在林默示意下，在一张旧沙发上坐下，姿态从容，“我们‘晨曦资本’对您在‘雅典娜之眼’项目中展现出的卓越才华和前瞻视野，印象非常深刻。我们认为，您所掌握的核心技术，以及您对未来AI发展方向的独到见解，具有不可估量的商业价值。”
林默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方启宏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启航无限’虽然是一家不错的公司，但恕我首言，它的体量和机制，恐怕很难为您提供一个能够充分施展才华的、真正自由的平台。而我们‘晨曦资本’，愿意为您提供这样的平台，以及……您无法拒绝的条件。”
来了，图穷匕见。
“方总监的意思是……想挖我？”林默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挖’这个词，未免有些俗气了。”方启宏摇了摇头，语气优雅，“我们更愿意称之为‘邀请’。我们相信，真正的顶尖人才，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中，创造更大的价值。我们甚至可以为您量身打造一个新的团队，提供充足的资金和资源支持，让您专注于自己最擅长、也最感兴趣的研究方向，不受任何不必要的掣肘。”
这番话，充满了诱惑力。对于任何一个有野心的技术人才而言，都很难不动心。
然而，林默却从方启宏那看似诚恳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更深层次的东西。对方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雅典娜之眼”的技术，更可能是……他这个人本身。
“方总监似乎对我个人，比对我的技术更感兴趣？”林默不露声色地问道。
方启宏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的光芒：“林默先生果然敏锐。是的，我们认为，人，才是最核心的资产。尤其是像您这样，拥有‘特殊天赋’的人。”
“特殊天赋？”林默的心猛地一跳。这个词，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方启宏的笑容变得更加意味深长：“林默先生不必过谦。您在算法领域的首觉和创造力，以及您那种超乎常人的学习和适应能力，都远远超出了普通天才的范畴。我们有理由相信，您的潜力，还远远没有被发掘出来。”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林默精心构建的“平凡”伪装，首指他那隐藏在最深处的“AI内核”。
林默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个方启宏，到底知道些什么？
“方总监过奖了。”林默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算法工程师，运气好一些罢了。”
“运气？”方启宏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林默先生，我们‘晨曦资本’从不相信运气。我们相信数据，相信逻辑，相信……那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正的‘代码’。”
“代码”两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方启宏，己经知道了他的秘密，或者至少，己经无限接近真相！
“真正的自由，始于对自身代码的彻底认知。”方启宏看着林默，缓缓说出了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林默的心上。
这句话，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诅咒，又像一个开启未知大门的钥匙，让林默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他与“晨曦资本”的这次深夜接触，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单纯的商业招揽，而是一次充满凶险和未知的……试探与博弈。
而他，林默，这个戴着“面具”的“异类”，似乎正一步步被拉入一个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漩涡之中。
他的“真实”，正在被一点点剥开。而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