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那位沈才人啊，才进宫几天就攀上了龙榻，昨日还被御医请去凤栖殿诊治……”
“才人？呵，她进宫不过几日，就被升为才人，你说皇上到底是看中她什么？”
“听说长得极是妩媚，那双眼一勾，连宫门口守夜的太监都魂飞魄散！”
“嘁，狐媚子一个，迟早要落得个被打入冷宫的下场。”
清晨，春芜苑外的回廊之中，两位衣着华贵的美人并肩而行，声音虽低，却也丝毫不掩话中讥诮。
沈知微坐在寝殿中，静静地抿着温茶，耳尖微动，唇角却勾起一抹浅笑。
这些人的话，她听得清楚。入宫以来，她早己习惯背后被人嚼舌。若不是那夜攀上萧凛之的床榻，如今她不过是众多宫嫔中毫不起眼的一枚棋子。只是，那一夜后，局势彻底翻转。
“主子，那些人分明是嫉妒您……”阿桃咬着唇，替她裹上披风，“春芜苑这么偏远，她们也能特意绕路经过，分明是来‘不小心’给您听的。”
“无妨。”沈知微轻声一笑，眸光却冷。
她如今只是才人，虽得宠，却位分低微，无根无靠。她不会愚蠢地为了一时口舌出手，但她会记住每一张嘴，到时候，一并封了便是。
“听说沈才人昨夜身子还虚着？婉宁姐姐特意备了汤药来看望。”一道娇俏却倨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阿桃脸色一变：“是柳婉宁……”
沈知微轻挑眉梢，温声道：“请她进来吧。”
宫门轻启，柳婉宁一身杏粉色宫装，腰肢纤细，姿容娇艳，一双丹凤眼里藏着几分睥睨。
“妹妹伤了身子，姐姐听闻后寝食难安，这不，亲手熬了燕窝汤来看看你。”
她话音未落，宫女己捧上雕花金盏，将汤放在沈知微面前。
“姐姐有心了。”沈知微扬唇一笑，柔声谢过，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掠过那汤碗——表面飘着一缕细细香气，不似寻常食材所致，反倒像是香料。
“妹妹身子还虚着，就不劳姐姐费心了，阿桃，替我收着，晚些再用。”她温婉一笑，却未碰那汤一分。
柳婉宁眼底一闪，笑意却更浓：“妹妹身娇体弱，可得好好补着。”
说着，她自袖中取出一方锦帕，亲昵地递上，“你额上出了些汗，姐姐替你擦擦。”
沈知微没动，反倒含笑道：“让阿桃替我便好，婉宁姐姐千金之躯，怎好劳烦。”
她眼角微勾，唇角带笑，却轻轻接过那香帕，递给阿桃时手指轻拈，在帕角掐了一下——
香气，果然不对。
等柳婉宁走后，沈知微盯着帕子，半晌未语。
“主子，这香味里像是……‘缠意’？”阿桃嗅了嗅，神色微变，“这是……”
“能让人心神迷乱的香粉。”沈知微淡淡地道，“若是我用了这帕子，再让皇上临幸，怕是要传出‘狐媚惑主’的罪名了。”
阿桃气得脸涨红：“这贱人！”
沈知微却只是将帕子丢入香炉中，顷刻，袅袅香烟带着那缠意香味升腾，她淡淡道：“替我备一盏清茶，我忽然有些口渴。”
她要借着这香气名正言顺地发热、失言——若能让人察觉，便将这香反咬回去；若察觉不到，她也记下了柳婉宁今日这一手，总有机会还回去。
……
午后，御前来人，传旨：皇上今夜不宿凤栖，欲召沈才人入御书房陪讲古。
阿桃大喜：“主子，您今日可还未梳妆……”
“无妨。”沈知微却莞尔一笑，“换身素净的衣裳，不必太张扬，今夜只是讲书，不是翻牌。”
她眸光微敛，心下己有打算。
夜晚，御书房内，灯火温柔，萧凛之着常服倚案而坐，见她进门，目光微动：“身子可好了些？”
“谢皇上关心，己经无碍。”沈知微福身行礼，盈盈起身。
“坐近些。”他淡声道。
沈知微缓步走近，却故意坐在他对面几尺之外，笑道：“臣妾不敢失礼。”
“在朕面前，还如此拘谨？”他眉目一挑，起身走到她身旁。
“你身上……似乎用了香？”他忽然垂眸，轻嗅她鬓边。
沈知微一怔，随即淡笑：“是方才柳婉宁姐姐来时送了香帕，臣妾不慎碰了帕角，怕污了皇上的鼻息，便投进了香炉。”
萧凛之眸中微光一闪，却并未点破，反而低低笑了一声：“你倒比那些人有趣得多。”
“你若有心机，朕便更爱你一点。”
沈知微微微一颤，抬眸看他，却不言语。
这一夜，并无翻云覆雨，但从那香帕到那香味的试探，从那低语到那靠近，沈知微己将一枚棋子悄悄落下。
夜深，春芜苑静谧如水。
沈知微沐浴更衣后靠在暖榻上，乌发半披，面上仍残着些许红晕，显得格外妩媚。她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巧的香囊，神色却冷得出奇。
“主子。”阿桃轻声进来，手中托着一碗细心煎熬的汤药，“御医叮嘱您再喝三日，就能彻底去热安神。”
“你查得如何？”沈知微接过药碗，没有急着喝，目光落在阿桃脸上。
阿桃小声回道：“奴婢己经悄悄让人查过，那香帕所用的确是‘缠意’香粉，宫中常备，但只有贵人以上妃嫔能私下调配，而柳婉宁如今虽只是婕妤，出身却高，一向得皇后宠信。”
沈知微轻笑，低头抿了一口药：“看来，这位柳婕妤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主子您早该小心！”阿桃忍不住低声道，“您这才升为才人几天，她们就开始盯上您了。”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出错。”
沈知微慢慢放下汤碗，指尖轻轻着那香囊的边缘。
“如今我位分低，身后无人，若今日真出了差池，便是‘狐媚惑主’的罪名，不死也得打入冷宫。”
她抬眸看向阿桃，眼神冷静中藏着锋芒：“但我不能退，入了宫，就只能往上走。谁先出手，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活到最后。”
阿桃听得心头发颤，半晌才小声道：“主子打算如何应对柳婉宁？”
沈知微轻轻笑了一声，眼角弯弯，温柔似水，却透着一丝凛然：“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正当她话音落下，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细碎的动静。
阿桃立刻警觉，快步推门而出，一眼便瞧见殿角那边月影里似有人影闪过。她忙追了两步，却只见远远一片花影轻晃，夜风掀起帘幕，无人踪影。
“主子，刚才像是有人在窥探。”
“嗯。”
沈知微静静抬头，望着那扇轻晃的窗纱。
她心中清楚，那香帕之事并不简单，也许今晚不仅柳婉宁动了手，宫中其他人也未必坐得住。
这偌大的后宫，像一张无形的罗网，谁都想借皇上的宠爱脱离庶位泥潭。
而她，沈知微，不过是个庶出的商贾庶女罢了，来宫中原只是被父亲当作筹码奉上，如今却意外被皇上眷顾，引得无数目光齐聚。
这场局，她既己被迫登场，就绝不会轻易谢幕。
她起身，走到镜前，缓缓取下发间的珠钗，随意绾起发髻，镜中的女子眼神清亮，唇角噙着一丝淡笑。
“阿桃。”她忽然唤道。
“主子？”
“从明日起，你每日清早去御膳房外蹲着，盯住柳婉宁身边那丫头，只要她动了香料，就回来告诉我。”
“是。”
沈知微静静地坐下，眉眼平和，仿佛从未起波澜。
可她掌心紧攥着香囊的力道，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她要的，不止是皇上的几分宠爱，而是一步一步，踩着这些人的肩膀，走上能安身立命之地。
她知命薄，出身低，却不愿屈命宫墙。
这后宫再深，她也要稳稳地站住脚，再回头，把那些欺她、辱她的人，一一收拾干净。
而她未曾察觉，在春芜苑东南角的榕树下，一道身影站在暗影之中，望着灯火中的沈知微，半晌未动。
那人嘴角轻勾，缓缓退入夜色中。
柳婉宁的眼线，果然不是摆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