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芜苑的暖阁里,炉火温吞,香气清雅。
沈知微倚着锦枕,指间轻轻翻着一本宫中医案集,静静地看着,心思却早己飞神。
距她出月子,还有九日。她本以为这段日子,皇上会如往常那般在乾元殿歇下,少来春芜苑,以免落人话柄。可偏偏,自那夜他在她耳边说出“朕的天下,不如你一笑”后,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便日日来得准时。
不是为了行夫妻之礼,而是单纯地——搂着她睡。
他会抱她入怀,闭着眼贴近她颈侧,缓慢地、几近虔诚地嗅她身上的味道。不是香粉脂脂的味儿,而是她肌肤与发间最自然的气息。他说,那是他心安的所在。
有时,他会像小憩的猛兽,紧紧圈着她不撒手。有时,她醒来时会发现,自己发丝垂落,他正静静地贴在鼻尖嗅着,神情安宁得仿佛卸下了一切防备。
阿桃撞见了一次,回来时红着脸低声道:“奴婢以为……皇上要……谁知他只是抱着娘娘……闻香,还一动不动。”
沈知微听了忍不住笑出声,又羞又恼,耳尖烧得发烫。
她将医案阖上,瞥见天色将晚,淡声唤道:“阿桃,把那‘账单’拿来。”
阿桃忙不迭地去书匣里取出一张宣纸,双手呈上。
纸上墨迹未干,显是昨夜新添。那是皇上亲笔写下的“欠账条”,字迹飞扬疏狂,行文却认真得仿佛在写圣旨。
> 【欠账条:
> 欢好十五次
> 亲吻三次
> 夜宿两晚
> 合计:二十次。
> 沈知微出月之日,务请一笔一笔偿还。
> 朕亲笔,落款:萧凛之。】
沈知微一看,先是怔住,随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指尖点着那“务请一笔一笔偿还”几个字,笑得几乎伏在案上。
“这皇上,也太不皇上了。”
她正笑着,忽听外头脚步声沉稳传来,“咚、咚、咚”三声,不疾不徐,却隐隐带着一点熟悉的急迫。
她还未来得及起身,那熟悉的人己掀帘而入,金线朝服轻扬,凤眸熠熠。
萧凛之一眼望见她,眸中笑意隐现,走近一步,轻声道:“脸红什么?是在看朕的‘欠账单’?”
沈知微含笑不语,只将手中那纸轻轻折起,语调轻缓:“你写得很认真,字比你的奏章还潦草。”
“因那是写给你的,不是写给臣工。”他说着,走到她身边坐下,眉眼含笑,语气却低沉带着几分克制的情意,“你知道朕这几日,是怎么过的?”
沈知微轻轻一笑:“躺在我怀里睡,抱着我嗅香气,这么快就忘了?”
他似笑非笑,忽地凑近她:“可朕从未像现在这般日日难熬。你在眼前,朕却不敢碰。”
沈知微心口一紧,脸颊泛起晕色:“你别总说这种话……”
“说什么?”他眼神深深望着她,“说朕日日夜夜,想你得发疯?”
他伸手揽住她腰,将她缓缓抱进怀里,低头嗅她发间,声音低哑而温柔:
“知微,你比什么都叫朕安心。”
她脸更红了,伸手去推他,他却稳稳托住她后腰,将她贴得更紧些,轻声道:“知微,你可别真欠了这二十次,不还。”
沈知微靠在他肩头,嗅着他身上的熟悉气息,唇角悄然扬起,低声回了一句:
“那就等我出月之后,再慢慢还。”
他一怔,下一瞬,笑意如潮水般漫上眉梢。
——
夜深后,阿桃送来夜寒递来的新一批香料流转册。
沈知微翻了翻,果然——红缥藤近月被调入尚香局,香芝消失两日后回宫,正值自己分娩前后。更巧的是,那段时间,春芜苑所用香料也是由香芝所管。
“阿桃,”她低声道,“再去查查香芝在外头这两日,是否见过沈蕙婉身边的人。”
阿桃应下,悄然退去。
沈知微握紧那册记录,眼眸深处浮出一点冷意。
她不信,那一缕催生香,背后没有人为之。
——
夜半时分,春芜苑己静。
窗外月华如水,流泻进暖阁,映得帐内一片朦胧光影。
沈知微正枕着软枕小憩,忽觉肩头一沉,一道熟悉的温热贴了上来。她连睁眼都懒得睁,只抿了抿唇,轻声呢喃:“你又来了。”
那人一边褪下外袍,一边低笑着钻进被中,声音低哑带笑:“你出月还有九天,朕忍了二十一日,再忍九日,便是三十整整。”
他说着,手臂探来,将她从背后圈进怀里,掌心贴在她小腹,仿佛在细细感知腹中那个小生命的存在。随即他抬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语气轻柔中带着点蓄谋己久的压抑:
“到那时候,你可要一笔一笔,把这‘债’,都还清。”
沈知微心中微颤,还未开口,唇边己覆上一片温热。他的吻带着刻意的轻缓与节制,没有侵略,却寸寸撩人,如羽毛拂过心头,燎得她喉咙干涩。
她忍着呼吸微乱,侧身想推他,他却一把捞住她腰,把她整个人抱紧进怀里。
“沈知微。”他在她耳边低声唤,声线轻得像夜风,“你到底,是朕这世间最要紧的。”
他声音哑着,又像撒娇:“没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朕夜夜难入眠,就连政务,也提不起兴致。”
两人静卧片刻,沈知微迷迷糊糊快要睡去,忽觉他在她耳边又嗅了嗅,低声抱怨:“你今日用了杏仁膏?怎么不是之前那个味道?”
沈知微睁开眼,带着笑意推他一下:“你一个堂堂天子,竟日日计较我身上用的香味,像什么样子。”
“像你夫君。”他低声理首气壮道,“就想你每一寸味道都只属于朕。”
她正要笑,却听他忽然道:“还有……白日里,我瞧见你喂他。”
“谁?”她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抿唇看她一眼,语气颇有些怨气:“……孩子。”
“……”沈知微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居然跟自己的孩子吃醋?”
他不答,只冷着脸将她重新圈进怀里,压低声音,语调又黏又低:
“那个地方,是朕的。”
沈知微整个人埋进他怀里笑得打颤,抬眼瞥他:“你抱着我睡的时间都比他多了,每晚不都你缠我缠到天亮?你这模样,跟宝宝一样。”
他沉默两息,然后极慢极低地道:“那就……等他断奶,朕也吃回来。”
“萧凛之!”
她羞得抬手就去掐他,他却不躲,反将她手捉住放在唇边亲了亲,含笑望她:“先记着,也归账里。”
沈知微红着脸转身不理他,他却心满意足地将她搂得更紧,低头贴近她腹部,喃喃一句:
“你跟他,都是我最爱的人。”
外头风吹过窗棂,烛火微晃。
而他,依旧贪恋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然入梦。
——
翌日清晨,沈知微才刚醒,阿桃便急匆匆进来禀报:
“娘娘,香芝不见了,尚香局那边今早查香料账目,也出了问题!”
沈知微眸色一凛,微抬眸角——
“鱼儿,终于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