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牢中阴湿逼仄,终年不见天光。
青竹跪坐在冰冷的地砖上,手脚被束,浑身青紫交错,额上己渗出细汗。那张原本秀气的脸,此刻早己失去颜色。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身披月白宫袍的太监踏步而入,举止细致,眼神却冰冷。他手中捏着一方折叠的锦帕,缓步走到青竹面前。
“狱中人……”青竹挣扎着想要跪拜,却被脚边的铁链牵制,动作极为缓慢,“求你……求你救救奴婢家人……奴婢真的不想死……”
那太监却只是将手中锦帕轻轻丢在她面前,声音不咸不淡:“娘娘说了,你要是真识相,就把这块帕子当命,烂进肚子里也别吐出来半个字。”
青竹脸色顿时雪白,颤声道:“奴婢……不敢,不敢……奴婢只求娘娘宽恕……奴婢发誓,不会牵连半句。”
太监低头冷笑,附耳低语:“她也不是为了你,是你娘当年在老夫人面前服侍过三年,这才得了这么一个‘死不了’的恩典。”
青竹咬牙,眼泪簌簌而下。
“那就记牢了。”玉中人收回笑意,目光一寸寸从她脸上剐过,“从今日起,你什么都没做过,你不曾知道是哪个宫的人指使的,也不曾知道那汤药里头多了什么。”
“是……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噤若寒蝉,宁死也不会吐一句……”
太监点头满意,转身离去。临行前冷淡甩下一句:“牢头会照看你,只要你嘴够硬,一家老小,自有人替你护着。”
门再次闭合,黑暗回归。
青竹缓缓低头,额头抵地,咬紧牙关,指节泛白。
她知道,这一回她算是真正成了弃子,可也是她咎由自取。能保住命,能护住家人,己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她再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
———
而在另一端,景仁宫内香烟袅袅。
柳婕妤正慵懒倚榻,手中捧着一盏温润的白瓷碧螺春,眸光中却无半点闲情。
“消息送到了吗?”她轻声问。
狱中人垂首应道:“送到了。那小蹄子很识趣,一口都不敢多问。奴才还特意叫人盯着她狱中的一言一行,不会有半点纰漏。”
“好。”柳婕妤轻啜一口茶,微微一笑,“沈才人?短短数日风头无两?我看她到底能得意几日。”
她转眸,看着宫外杏花初开,淡淡笑道:“风太盛的花朵,最容易被一夜霜寒击碎。”
景阳宫的水榭中,几位品阶不高的嫔御正围坐于一处,面上笑意温和,语气却尖酸刻薄,声声句句首指当下正炙手可热的沈才人。
“才人……呵,不过是个才人罢了,竟能得皇上连宿三夜的宠,真是艳福不浅。”
“可不是么,听说原是个商贾人家的庶出小姐,那样的出身,也能走到今日,咱们这些正经门第的反倒靠边了。”
“听说她长得倒是艳得很,那身段儿,一瞧便是男人最爱那一款。”
“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短短几日,就叫皇上连夜下旨晋位。奴婢可是听见,连贵人位都有人动了心思,恐怕才人这一步是要往上攀的节奏。”
“你们说……青竹那事儿,会不会和她有点关系?偏巧那药里出了事,可偏巧她又是唯一得宠的……真叫人想不多想都难哪。”
“嘘——小声点,命要紧。”
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掩嘴轻笑,但语气中早己藏不住的妒意与不甘。
一人压低声音,道:“听说今日慎刑司又提审了青竹,那女子咬死了不肯松口。啧,真是忠心。”
“忠心?”另一人讽笑一声,“怕是被人捏住了命门罢了。她要是吐了半个字,恐怕全家都得死。你们信不信,她今晚多半活不了。”
话音未落,一位宫女急匆匆奔来,在几位主子耳边低语几句,几人瞬间脸色变了。
“什么?咬舌自尽?”
“可不是么,慎刑司里正准备继续审时,她忽然大喊一声,嘴里竟藏了铁片……血喷了慎刑桌一地,那场面,啧。”
“那沈才人可真是……命好。”
“命好?呵,她这命,怕是从别人的尸骨上踩出来的。”
说完,几人皆沉默。言语再多,也抵不过那位沈才人如今身后站着的,是圣上日日宠着的温柔美人,是未来说不定能封妃晋贵的存在。
谁敢轻举妄动?
——
而此时,慎行司中仍弥漫着未散尽的血腥味。
青竹尸身己被收敛,嘴角残留着斑斑血迹,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独那双死不瞑目的眼中,仍带着惊惧与挣扎。
“她咬死了一个字也不吐。”副司正抹了一把冷汗,沉声道。
总司正面色阴沉,望着那具尸身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她怕的是活着,吐出名字后,活着比死还痛苦。”
“那我们……还查?”
“当然查。”总司正冷冷道,“皇上要个交代,不能凭一个死人就草草收场。”
副司正迟疑了一瞬,“可要不要将沈才人也……”
“住口!”总司正厉声斥责,“那是圣上眼前人,谁敢乱动一步,便是掉脑袋的祸。”
说罢,他长身而起,目光森寒。
“继续查,但不可再动宫里的人。若是有人故意栽赃,那幕后之人……才是真正的祸水。”
“是。”
慎行司再次归于沉寂。可一场看似平息的风波,实则早己在暗中掀起更多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