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西越使臣着锦袍入殿,恭敬行礼后,却抛出一句惊雷:“启禀大晟天子,西越陛下愿遣本国公主入大晟,缔结和亲之谊。”
殿中一瞬寂静,连窗外风吹竹影也似顿住了半分。
萧凛之面色不动,端坐在高位之上,凤眸眯起,眼神冷如刃。
“你方才说……和亲?”他缓声,咬字如铁。
那使臣垂首:“正是。吾主之女,温婉聪慧,愿入大晟后宫,化解往日嫌隙,重建睦邦之交。”
萧凛之指尖轻轻敲着扶手,眸中却闪过一抹暗光。此事来得太过突兀,尤其是西越刚刚换君,国力未稳,却忽然主动示好,还送来公主——
他冷笑一声:“朕记得,十七年前你们还因‘大晟劫走西越公主’之说,恨大晟入骨。”
“正因如此,才需释前嫌。”使臣低声应道,“况且,公主一心向往中原风雅,早有意愿入大晟,此番应命而来,己于三日前启程。”
萧凛之微一挑眉,神色更冷:“换言之,朕无论应或不应,她都己在路上?”
“正是。”使臣俯身叩首,“请陛下暂且一见,若不合意,届时再作他议。”
萧凛之冷笑,挥手让他退下。待人一走,他倚在座中,脸色沉了几分。
“当年一场和亲之乱,换得西越战火连绵,如今却又妄想用一个新公主探我大晟虚实?”
……
当夜,沈知微便听说了此事。
她坐在春芜苑廊下,捧着温茶,笑意却未达眼底。
阿桃小声在旁打趣:“娘娘,听说那西越公主肤如凝脂、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还未进宫,御膳房就备好了素餐要供她吃了。”
沈知微垂眸不语。
“主子?”阿桃眨眨眼。
“无事。”她浅笑,语气淡淡,“只是近来烦思颇多,正好过几日是礼佛之期,我想提前出发,也好清净几日。”
……
乾元殿内,烛火幽燃。
沈知微身着便服,自后殿而入,浅青罗裳衬得她越发身姿婉约。她步履轻盈,却带着一点犹疑,似乎欲言又止。
萧凛之披着素色中衣倚在榻上,正执书看卷。听得她的脚步声,他抬眸一瞥,眉梢一挑:“这便要走了?”
沈知微走近几步,施了一礼,软声道:“礼佛是例行,每年一次,这习惯不好改。”
萧凛之将手中书卷随意掷在案上,一伸手便将她揽入怀中,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可朕才刚将你从沈府‘抢’回来,如今你又要离我三五日,良心可曾痛过?”
“皇上这‘抢’字用得真不客气。”沈知微嗔笑着瞪他一眼,想挣脱,却被他一手按住腰背,“我回来也不过才两晚,这两晚……我倒是也未曾睡安稳过。”
她语带调侃,眼尾微弯,明艳生动。
“那是因为你太好闻,太好抱,朕才夜不能寐。”他语气低沉暧昧,嗓音擦过她耳廓,温热惹人酥麻,“如今还未抱够,怎么就说要走了?”
沈知微一怔,忽又记起早朝后他那一脸不悦神色,似乎也不是单单因她要礼佛。
她嘴角一勾,偏头看他:“……你可不是说舍不得我。”
萧凛之眸光微闪,“那还不是怕你听见那西越公主的事,心里添堵。”
她静静看他一眼,眼神清澈,带着一点微妙的酸意。
“你舍不得我离宫,却不急着回绝和亲之事,是不是觉得那位公主,也可以见上一见?”
“见上一见也得看脸色。”他立马接话,眼底藏着笑,“若长得不如你,朕连看都不想看。”
沈知微轻哼一声,唇瓣嘟了嘟:“您倒是公正。”
他见她这模样,心都要化了,捧起她的脸轻轻蹭了蹭鼻尖:“朕的小知微也会吃醋啦?”
“我才没有。”
“明明就有。”他笑得狡黠,“耳朵都红了。”
她气恼地要起身,被他抱得更紧,一只大掌在她背后温柔抚着,“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你若走,朕这几日可怎么睡得着?”
“您一国之君,说这话可羞不羞。”她轻声嗔他,眼底却是带着掩不住的温柔笑意。
“那你就给朕一个不羞的法子。”他伏在她耳边轻语,像只不肯松口的狐狸,“留下来,一起入梦。”
她心跳一乱,推了他一下,耳尖发热:“……我礼佛回来再陪你入梦。”
“你说的。”他立即抬眼,认真道,“回来就补给朕,不许再逃。”
沈知微抿唇轻笑,点头:“好。”
他终于松手,目送她走出殿门,却又忍不住唤住夜寒,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亲自随贵妃去寺中,沿途不可有丝毫闪失。暗卫也换成御前亲兵,凡事亲力亲为。”
夜寒低头应下:“属下领命。”
待人都退下,殿内重归寂静。
萧凛之缓缓坐回案前,低头抚着那方红玉印章,眸色幽深如夜。他一言不发,忽而指尖一顿,只听“咔哒”一声脆响——那枚玉印边角,赫然裂出一道口子。
他低低冷笑。
若那所谓西越公主,胆敢觊觎不该碰的东西……朕,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触怒龙颜”。
……
当沈知微携信出宫礼佛之事传入仪和宫,皇后手中玉簪一顿,旋即笑意悄悄浮上唇角。
“提前启程?”她转头望向窗外,“果真是她自己要走的?”
身旁的心腹婢女低声应道:“是,娘娘。听说是她自请清静,想提前去寺中小住几日。太后那边还未动身。”
皇后眼神渐冷,唇边却扬起一丝愉悦的弧度。
“倒是天助我也。”她将玉簪重新插入鬓边,姿态从容却透着杀机,“宫中规矩森严,想动她着实麻烦……可若是在宫外——”
她轻笑一声,端起茶盏细啜,凤眸微眯。
“没那么多双眼盯着,想让她‘礼佛不得安宁’,岂不正好?”
婢女略一迟疑:“娘娘,是要……”
“她不是体弱嘛?”皇后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语气却冷如刀,“那便叫她在寺中,多‘病’几日。等太后赶到,她怕是早己……没了力气与我争了。”
她顿了顿,笑得更妩媚狡猾:“况且,是她自己求去的。到时候出了事,又关我什么事呢?”
夜风吹动帘帐,皇后倚在雕花座椅中,十指交叠,似己在心中描摹出一幅将沈知微逼入绝境的画卷。
而那画卷边角,还轻轻写着一句:
——“愿佛前香火,替我送她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