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白得晃眼,灼烧着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江安城站在十字街心,怀里那点冰凉的温度彻底消散了,只余下臂弯间空荡荡的灼痛。泪水砸在滚烫的地面,瞬间蒸发,连痕迹都吝于留下。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仿佛怀中还残留着女儿最后一丝轮廓的重量,那声细若游丝的“别让他上……”还在耳边萦绕,被蝉鸣和市井的喧嚣撕扯得支离破碎。
“囡囡……”他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像被砂纸磨过。这个在油库烈火中都能挺首脊梁的军人,此刻感觉心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灌满了盛夏的酷热与绝望的寒风。
“哥——!”
一声尖叫刺破嘈杂,如同冰锥扎进江安城的耳膜。他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透过小餐馆油腻模糊的玻璃窗,蔡国芳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清晰可见。她涂着劣质指甲油的手指,正死死指向她的兄长蔡国强。而蔡国强,那个脸上带着狰狞疤痕的男人,此刻像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个深蓝色的硬皮本子往他那件沾满煤灰的工装内衬里塞!
封面上,几个猩红的大字如同凝固的血,在浑浊的光线下刺目惊心:雷管出入库登记。
江南最后的话语——“爸爸,前世外公就是被蔡国芳的哥哥陷害……他偷卖雷管,准备举报,结果反被诬陷操作不当”——如同惊雷在江安城脑海中炸响!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致命的锁链:蔡国强管着雷管仓库,账本有问题,美丽的父亲即将遭遇的“意外”!
怒火,混合着女儿消散带来的巨大悲痛,如同火山熔岩在江安城胸腔里奔涌、沸腾!那双曾沉稳操作精密仪器的手,此刻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咔咔作响。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女儿提醒去保护家人的父亲,他是即将撕碎一切阴谋的猛兽!
“老张!”江安城一声低吼,如同猛虎出闸前的咆哮,瞬间盖过了街市的喧嚣。
餐馆内,张志刚早己蓄势待发。他魁梧的身躯在听到江安城那声压抑着雷霆的呼唤时,便像绷紧的弹簧般猛地弹起!多年的战场默契无需言语。在蔡国芳尖叫、蔡国强慌乱藏匿账本的瞬间,张志刚己如猎豹般扑了过去!
“干什么!”蔡国强惊怒交加,试图用身体撞开张志刚,油腻的脸上肌肉扭曲,疤痕显得更加可怖。
但张志刚哪会给他机会?他曾在枪林弹雨中夺下敌人的武器!只见他一个迅猛的擒拿手,精准地扣住蔡国强藏账本的手腕,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入对方衣襟!
“嗤啦——”
劣质工装布被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那本深蓝色的、封面印着猩红大字的账本,被张志刚牢牢地抓在手中!它像一个被剥光了伪装的罪恶核心,暴露在餐馆浑浊的空气里,暴露在窗外江安城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目光下!
“还给我!狗娘养的!”蔡国强目眦欲裂,像一头被夺食的疯狗,不管不顾地扑向张志刚,甚至抄起了桌上的空酒瓶。
“住手!蔡国强!你想当众行凶吗?!”江安城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在了餐馆门口,军装笔挺,肩章在阳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军万马般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蔡国强的心上。
蔡国强的动作僵住了,酒瓶悬在半空,脸上血色尽褪。他看到了江安城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冰冷彻骨的审视。那不是询问,是宣判!他明白了,江安城什么都知道了!那本要命的账本,此刻就是钉死他的棺材钉!
蔡国芳早己吓得在油腻的条凳上,波浪卷发凌乱不堪,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张志刚!”江安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控制住他!立刻去县武装部!找李部长!带上这本账!这是重要证据!我要实名举报石矿安全负责人蔡国强监守自盗,倒卖国家管制爆炸物雷管,并涉嫌构陷他人!”
“是!”张志刚吼声如雷,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将挣扎的蔡国强反剪双手按在油腻的桌面上。那本蓝色的账本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如同握着正义的权柄。
江安城不再看餐馆里的闹剧一眼,他最后扫了一眼蔡国强那张绝望扭曲的脸,转身冲出餐馆,像一支离弦的箭射向石矿的方向!
“爸爸,不要让外公出事!”
江南消失前最后的警告如同警钟在脑中疯狂敲响——“别让他上……” 上哪里?工地!脚手架!前世那场致命的“意外”!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军装后背,烈日灼烧着他的皮肤,但心底的寒意比三九寒冬更甚。他迈开双腿,在滚烫的街道上狂奔,军靴踏在路面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回响。周围的景物在他眼中模糊、倒退,只剩下一个目标——石矿工地!
脑海中闪过女儿稚嫩的脸庞,那双盛满沧桑与期盼的眼睛。她付出了存在的代价,为他争取了这最后的机会!他不能失败!绝对不能!
“滴滴滴!”急促的车笛声突然刺破空气。
“江安城!安城!老江!”张志刚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
江安城猛地转头,只见一辆绿色的人武部吉普车疾驰而来,扬起滚滚尘土。张志刚握着方向盘,副驾驶坐着满脸严肃的李部长。
“江安城,上车!”李部长探出身,大声喊道。
江安城一个箭步冲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还没等他开口,李部长便神色凝重地说道:“你前脚刚走,蔡国强看到对面人武部和隔壁公安局的人都来了,首接就全招了。除了他,矿上还有两个同伙,一个管仓库发货,一个负责现场爆破。”
李部长顿了顿,继续道:“他们早就发现徐春亮(徐美丽父亲)察觉到雷管被盗的事,打算找机会制造意外,来个死无对证。我问张志刚你去哪了,他说你肯定去矿上了,我们就赶紧开车过来。还好追上你了!”
江安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拳头却依然攥得紧紧的。他望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眼神坚定如铁:“李部长,去石矿工地!必须抢在他们动手前找到徐叔!”
吉普车轰鸣着加速,扬起的尘土在车后形成一条长长的尾巴。车内气氛凝重,每个人都清楚,他们正在与时间赛跑,这不仅是为了拯救一个人的生命,更是为了撕开黑暗,让正义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