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口袋里的稻谷——江南——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灵魂深处那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焦灼。它不再仅仅是灼热,而是在疯狂地“跳动”!那感觉,就像一颗被囚禁在方寸之地的心脏,正用尽全身力气撞击着无形的牢笼,叶片剧烈地颤抖、刮擦着口袋的内衬,传递着无声却撕心裂肺的呐喊:“爸爸!妈妈!快!妈妈有危险!快去救妈妈!”
这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应,让江安城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猛地挂断电话,汗水模糊了视线,手指颤抖着,连续两次都按错了号码!冰冷的金属按键仿佛在嘲笑他的慌乱。
“冷静!江安城!冷静下来!”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铁锈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闭上眼,强迫自己进行最深的呼吸,胸膛剧烈起伏。
张志刚!
对!还有志刚!
如果美丽真的遇到危险,志刚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他一定是最快能赶到、最能依靠的人!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抓住的浮木,让江安城濒临失控的心绪强行沉静了几分。他再次睁开眼,眼神里虽然依旧布满血丝,但那份属于军人的钢铁意志重新占据了上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污,深吸一口气,手指稳定而精准地再次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然后沉稳地要求转接。
“嘟…嘟…”转接的提示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江安城没有再让自己被恐慌吞噬。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紧抿的唇线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心口的稻谷依旧在剧烈搏动,仿佛在为倒计时敲响警钟。
终于!
“喂?山阴县人武部。”一个清晰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接通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他虚脱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江安城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之前的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但他立刻挺首了背脊,用最快的语速、最清晰的吐字说道:
“你好!我是滇省空军指挥部XX部队XX连队技术军官江安城!我找李部长!有紧急情况!请立刻帮我转接!”
电话那头似乎顿了一下,显然被这急促的、来自遥远军营的“紧急情况”和清晰的部队番号震住了,但良好的训练让他立刻反应过来:“请稍等!江安城同志!我立刻为您转接李部长办公室!”
等待的几秒钟依旧漫长。江安城屏住呼吸,全部心神都系在电话线上,耳朵紧紧贴着听筒,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声音。心口的稻谷似乎也感应到了连接的建立,搏动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温度依旧灼人,仿佛在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终于!
“喂?小江?!”李部长那熟悉、洪亮却带着明显惊诧和关切的声音终于响起,“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来?听你声音不对!”
听到李部长的声音,江安城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猛地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急切涌上喉头。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军人特有的首接和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李部长!是我!江安城!我…我刚刚突然心慌得厉害!心口像被攥住一样!囡…就是江南在我口袋里突然变得滚烫,像是要烧起来!从来没这样过!我担心美丽!我担心她出事了!李部长!求您!快告诉我!美丽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安全吗?!”
他的声音又快又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恳求,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他甚至顾不上解释“囡囡”和“口袋里的江南”这种匪夷所思的细节,只想立刻得到徐美丽平安的消息!
电话那头的李部长显然也被江安城这罕见的失态和描述惊住了。沉默了两秒,李部长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和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小江!听着!冷静!徐美丽同志现在没事!她人很安全!就在家里!”
“没事?安全?”江安城仿佛没听清,下意识地重复着,心脏还在狂跳,但李部长肯定的语气像一剂强心针。
“对!安全!”李部长斩钉截铁地确认,随即语气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就在今天下午……”
李部长用最简洁、最快速的语言,将莫巧姑大闹钱清小学、推倒徐美丽导致其脚踝受伤,以及后续徐美丽顾全大局不愿深究、张志刚介入处理、江志林最终提出离婚、莫巧姑被行政拘留并等待精神评估、以及部队特批徐美丽提前赴滇养伤等一系列情况,条理清晰地告诉了江安城。
江安城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又一点点涌回,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铁青和难以言喻的心痛。他握着话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当听到徐美丽被推倒受伤时,一股暴戾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当听到徐美丽忍着伤痛和委屈,为了他的前途而选择不追究时,巨大的心疼和愧疚瞬间淹没了他;当听到父亲最终提出离婚时,心中涌起的是复杂的悲凉和解脱……
“美丽…她的脚…伤得重吗?”江安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扭伤,韧带撕裂,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但小江,你别太担心!”李部长的声音带着安抚,“徐美丽同志非常坚强!她最担心的就是影响你!现在部队特批她提前过来,就是为了让她能安心养伤,也远离这边的纷扰!这是好事!手续张志刚己经在全力协办了,很快就能办好!”
这时,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大嗓门,显然是张志刚凑近了话筒:
“老江!听见没?!你媳妇儿没事!就是脚崴了!有我在呢!你放心!你妈被暂时关起来了,在弟妹去你那里之前绝对没机会再蹦跶!你爹也硬气了一回!弟妹这儿,我张志刚拿脑袋担保,绝对给你看得好好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你就等着接你老婆过去吧!”
张志刚那充满力量感和痞气的大嗓门,像一剂最有效的强心针,彻底驱散了江安城心中最后的恐慌和阴霾。心口那粒滚烫的稻谷,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情绪的剧烈变化和最终得到的“安全”讯息,那灼人的热度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搏动也渐渐平缓下来,最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温暖熨帖。它甚至轻轻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在江安城的心口位置蹭了蹭。
江安城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通讯室墙壁上,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巨大的情绪起伏让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心和无以复加的心疼。
“李部长,志刚…”江安城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充满了感激和坚定,“谢谢!谢谢你们!我…我知道了。请你们…替我照顾好美丽。告诉她,我很快…很快就能接她回家!让她…好好养伤,等我!”
挂了电话,通讯室里一片寂静。江安城依旧保持着靠墙的姿势,闭着眼,感受着心口那粒稻谷传递来的、劫后余生般的温暖和女儿无声的安慰。汗湿的军装贴在背上,冰凉一片。
他知道,风暴暂时平息了。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这里的任务,用最快的速度,张开双臂,迎接那个为他承受了风雨、此刻正带着伤等待着他的爱人,和他们共同守护的、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