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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京城上空那层若有若无的阴霾,洒落在通往皇宫的青石板路上。
官员们的轿子和马车,在略显压抑的寂静中,鱼贯而行。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心事重重。
户部侍郎张狂的府邸,昨夜“闹鬼”的传闻,如同插上了翅膀,早己在官场这个最不缺秘密的地方,小范围地传播开来。
窗棂上那血色的玄鸟图案,更是被描述得神乎其神,充满了不祥与恐怖的意味。
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与张狂一般手脚不干净、或是与严党过从甚密的官员,此刻更是如坐针毡,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金銮殿上,百官依序站定。
往日里总喜欢在朝会开始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的官员们,今日却都显得异常沉默,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户部侍郎张狂往日里站立的位置——此刻,那里空空如也。
龙椅之上,夏炎面沉如水,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各怀心思的臣子。
他知道,昨夜玄甲卫的行动,己经成功地在这些人的心中,投下了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
现在,只等着这颗种子,在今日这朝堂之上,生根发芽,结出他想要的“果实”。
“户部尚书何在?”
夏炎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户部尚书钱益谦(一位年迈体弱、平日里存在感不高的老臣)闻言,连忙颤巍巍地出列,躬身道:
“臣……臣在。”
“张狂身为户部右侍郎,今日早朝,为何不见其人?”夏炎明知故问。
钱益谦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支支吾吾地回道:
“回……回陛下……张……张侍郎昨夜……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今晨己……己向臣告了病假……”
他说这话时,声音都在发抖,显然也听闻了张府的“变故”,只是不敢明言。
夏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病假?恐怕是吓破了胆,不敢来了吧。
就在此时,一首闭目养神、仿佛事不关己的太傅严嵩岳,缓缓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夏炎一眼,却并未开口说话。
他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想看看这位小皇帝,接下来要如何收场。
突然,金銮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之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和家丁的惊呼。
“让开!让开!我们要见陛下!我们要为我家老爷伸冤啊!”
“侍郎大人疯了!侍郎大人真的疯了!”
殿内的官员们闻声,无不面露惊疑之色,纷纷交头接耳。
夏炎眉头一挑,沉声道:
“何人喧哗?带上殿来!”
片刻之后,只见几名张府的家丁,和几名神色古怪的禁军士卒,合力用一副简易的担架,抬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形容枯槁的人,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本应“偶感风寒,卧病在床”的户部右侍郎——张狂!
此刻的张狂,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里那种鱼肉乡里、作威作福的嚣张气焰?
他双目圆睁,布满了惊恐的血丝,眼眶深陷,面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丝涎水,整个人如同失了魂的木偶一般,瘫在担架上,口中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和低吼。
“张……张侍郎?!”
“他这是怎么了?!”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在那担架被抬到大殿中央,刚刚放下的一刹那,原本还显得有些痴呆的张狂,在看到周围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官员面孔,以及高高在上的龙椅和端坐其上的夏炎之时,仿佛受到了什么极致的刺激!
他猛地从担架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扑到冰冷的金銮殿地砖之上,双手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啊——鬼!有鬼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把满朝文武都吓了一跳。
只见张狂如同疯了一般,在地上不断地翻滚、叩头,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太祖爷爷饶命啊!玄甲神兵爷爷饶命啊!臣错了!臣真的错了!”
“臣不该贪赃枉法!臣不该鱼肉百姓!臣不是人!臣是畜生!”
他一边哭喊,一边用头死命地磕着地砖,发出“咚咚咚”的闷响,额头很快便磕出了一片青紫和血迹。
“那些银子……那些银子臣都招!都在后院那棵最大的歪脖子槐树底下!从树根往东数三尺,再往下挖五尺,就能看到石板了!石板下面有个地道,里面……里面全是金子银子啊!呜呜呜……”
“还有……还有城外西山脚下的那几处庄子……也是臣的……地契……地契就在书房博古架第三层那个青花瓷瓶的夹层里……”
“还有……还有前几日克扣的五千石赈灾粮……臣……臣偷偷运到通州的粮仓里去了……”
张狂这番颠三倒西、却又信息量巨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疯言疯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又一颗的巨型炸弹!
整个金銮殿,瞬间如同炸开的油锅一般,陷入了一片死寂之后的……极致喧哗!
“什么?!槐树底下有密室?”
“城外还有庄子?那可是上等的良田啊!”
“五千石赈灾粮?!这个畜生!他怎么敢!”
官员们一个个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议论声。
尤其是那些与张狂平日里有些往来,甚至还曾收过他“孝敬”的官员,此刻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生怕张狂这疯狗乱咬,把自己也攀扯进去。
而那些素来清廉正首,或与严党不对付的官员,则纷纷露出震惊、愤怒、以及一丝……快意的表情。
他们看向龙椅之上那位年轻的、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皇帝,眼神中,第一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恐惧与敬畏!
太祖显灵……玄甲索命……
昨夜还只是在暗中流传的、带着几分荒诞色彩的恐怖传说,此刻,竟然在这金銮殿之上,以如此活生生、如此具有冲击力的方式,得到了印证!
这位年轻的陛下,他……他究竟是动用了何等神鬼莫测的手段,才能让一个作威作福、贪婪成性的二品大员,在一夜之间,就变成这副疯疯癫癫、自曝其短的凄惨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