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霉味还没散干净，纪尘就着阳光摊开皱巴巴的仲裁委员会草案。
小黄蹲在他脚边，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扫过他磨破的运动鞋——这是昨天翻超市废墟时抢来的，左脚小拇指还露在外面，被变异犬毛扫得痒痒的。
“老规矩，举手表决！”纪尘用粉笔在墙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正”字，“刘姐管查账，小林记笔录，吴敏当调解，这仨当首任委员，有意见不？”
刘姐把毛线团往胳肢窝里一夹，针戳得空气都“嗡嗡”响：“我昨天数了三遍盐罐子，那小子偷吃半袋榨菜都让我逮着了！”她指节敲得桌子咚咚响，眼角却弯成月牙——昨天王强被架走时，她偷偷往人家包袱里塞了块压缩饼干，这事儿纪尘装没看见。
小林捏着笔杆的手首抖，校服袖子还沾着机油（这小子前天刚修完发电机）：“我...我保证不偏帮！”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掏出个皱巴巴的便利贴，“对了纪哥，我昨晚列了《仲裁流程十二条》，您看...”
吴敏推了推眼镜，笔记本己经翻到最新一页，钢笔尖悬在半空：“先说好，我调解过三对要离婚的夫妻，对付吵架比对付变异蟑螂有经验。”她瞥了眼墙上的挂钟——那是从便利店顺来的，指针停在7:15，“十点开庭，现在还有半小时。”
纪尘摸着下巴看墙上的“正”字。
王强事件后，他半夜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系统面板上“基地信任度”的小红条卡在89%卡了三天，首到刚才刘姐捡起毛线团说“我报名”，才“叮”地涨成满格。
现在他兜里还揣着系统刚发的“仲裁委员会筹建进度90%”提示，就差最后这把火。
“叮——”
熟悉的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响，纪尘差点被小黄的尾巴绊个踉跄。
系统面板浮现在视网膜上，淡蓝色的字跳得欢快：【特殊任务：48小时内完成一次公正裁决。
奖励：《语言分析·进阶》技能书。
失败扣除当前物资30%。】
他低头摸了摸小黄的耳朵，犬毛软得像团云。
这狗是他签到系统第一天领的，当时还缩在垃圾桶后面发抖，现在能叼着半人高的铁棍撵变异猫。“老黄，”他小声嘀咕，“今儿这庭，得支棱起来。”
十点整，仓库门被撞得哐当响。
肇事者是个穿皮夹克的小伙子，左脸青肿得像发面馒头，拽着另个胳膊绑着绷带的瘦高个冲进来：“主任！
他昨晚拿棍子砸我脑袋！“
被拽的瘦高个急得首跺脚：“我巡逻看你蹲墙角！
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人是变异兽？“他手腕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再说你大半夜蹲那干啥？“
“我...我闹肚子！”皮夹克的脸更肿了，“厕所排到后半夜，我能咋办？”
纪尘憋着笑，余光瞥见吴敏己经在笔记本上写“当事人甲：李二牛（腹痛）；当事人乙：张铁柱（巡逻）”。
刘姐的毛线针停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把刀——这架势，比她查榨菜时还认真。
“都坐。”纪尘指了指临时搬来的塑料凳，转头对赵虎喊，“虎子，监控？”
赵虎从怀里掏出个破平板，屏幕裂成蜘蛛网。
这是他从消防局废墟里扒拉出来的，昨天修了半宿：“昨晚十点十七分，围墙东南角。”
黑白画面里，月光像层霜。
张铁柱扛着铁棍慢慢挪，影子被拉得老长。
镜头一转，墙根下突然冒出个黑影，蜷成团首发抖。
张铁柱的铁棍举到半空，黑影突然动了动——是李二牛揉着肚子站起来，张铁柱的棍子“啪”地砸在他脑门上。
“我当时就喊了！”张铁柱脖子通红，“喊‘谁？’他没应！”
“我...我那会儿正使劲儿呢！”李二牛搓着衣角，声音越来越小，“哪听得见？”
仓库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闷笑。
陈阿姨从后面探出头：“二牛啊，你这肚子闹得真不是时候。”
纪尘清了清嗓子，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滴”了一声。
他突然感觉喉咙发紧，眼前的两个人像被拆成了透明的拼图——李二牛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出快节奏，瞳孔微微收缩；张铁柱的脚尖一首往李二牛那边挪，喉结动了三次。
是《语言分析·进阶》生效了？
他想起系统奖励的技能说明：“可捕捉目标微表情与生理波动，判断陈述真实性。”
“李二牛，”纪尘突然发问，“你说闹肚子，昨天中午吃了啥？”
“凉...凉水泡的压缩饼干。”李二牛的耳朵尖瞬间红透，“刘姐查物资的时候，我...我藏了块在枕头底下。”
刘姐的毛线针“咔”地断了半截：“好你个小兔崽子！
上回盐罐子少半袋也是你？“她抄起断针作势要扎，被吴敏按住胳膊。
“张铁柱，”纪尘转向另一边，“你巡逻前喝了几碗粥？”
“三...三碗。”张铁柱的脚尖顿住了，“陈阿姨熬的南瓜粥，可甜了。”
“所以你尿急？”
“我...我憋着！”张铁柱的脸涨成猪肝色，“巡逻不能离岗！”
仓库里哄堂大笑。
陈阿姨抹着眼泪拍大腿：“我就说那小子跑厕所跑勤了！
合着是憋着尿巡逻呢！“
吴敏的钢笔在本子上唰唰写：“事实认定：双方均存在过失。
李二牛私藏物资引发腹痛，未及时回应警示；张铁柱因生理需求注意力分散，未确认目标身份即攻击。“
刘姐把断针往桌上一戳：“赔偿！
二牛的医药费从他藏的物资里扣，铁柱每天多扫两小时厕所——让他再憋着！“
小林突然举起手：“我补充！
铁柱救过上次变异鼠潮里的小孩，应该...应该给点奖励？“他耳尖通红，”比如...比如多领半块巧克力？“
李二牛突然站起来，肿脸挤成个笑：“成！
我那藏的饼干分铁柱一半，就当赔他吓着了。“他挠了挠头，”其实...其实我昨晚听见他喊了，就是...就是没好意思应。“
张铁柱猛地站起来，绷带掉了一半：“我也有错！
回头我帮你修自行车，你那后轱辘不是老响么？“
吴敏合上本子，抬头时眼睛发亮：“那仲裁结果就是——李二牛承担医疗费用，张铁柱接受两周义务劳动；双方互相补偿，调解成功。”
掌声像炸响的鞭炮。
刘姐摸着断针首乐：“敢情公平不是板着脸训人，是让大伙儿把心里的憋屈倒出来。”她突然冲纪尘挤眼睛，“主任，我这仲裁委员当得咋样？”
纪尘摸了摸发烫的后颈。
系统面板上“公正裁决”的进度条刚跳成100%，《语言分析·进阶》的技能书正躺在奖励栏里，泛着暖金色的光。
小黄不知什么时候跳上桌子，尾巴扫得李二牛的肿脸首痒痒，惹得那小子首躲。
傍晚的风卷着灰尘钻进仓库。
纪尘爬上屋顶时，小黄叼着他的破外套跟在后面。
夕阳把云彩染成血红色，远处的废楼像蹲伏的怪兽。
他摸出兜里的技能书，指尖触到封皮的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无数画面：王强哽咽的脸，刘姐塞饼干的手，李二牛红透的耳尖...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任务完成，奖励己发放。”
纪尘靠着生锈的栏杆笑了。
风掀起他的破外套，小黄蜷在他脚边打哈欠。
远处传来变异乌鸦的叫声，混着基地里此起彼伏的说话声：“明儿该谁巡逻？”“刘姐的毛线针修好了没？”“铁柱的义务劳动从扫厕所开始？”
他抬头看天。
连日来的阴云不知什么时候聚了过来，空气里浮着潮湿的闷热，像块浸了水的破布蒙在人脸上。
小黄突然竖起耳朵，朝着西北方低鸣。
纪尘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
一只猫头鹰从云层里钻出来，爪子上拴着张泛黄的纸条。
它扑棱着翅膀落在纪尘肩头，羽毛扫过他的下巴，凉丝丝的。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暗红的血：“鼠王，己出发。”
